社稷是一盘棋,天下是赌注。有人落子从容,有人身不由己,皆是棋子。
我以为自己是那个可以悄悄溜出棋盘的,不成想,却成了最关键的一颗。
从踏入京城的那一刻起,我就走在一条看不见的钢丝上,底下是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我用男子的身份作伪装,用圣贤书作盔甲,小心翼翼,步步为营。我的目标很小,
小到只想在朝堂的犄角旮旯里,找到为父亲翻案的一线生机。可命运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金榜题名的那声高唱,像一道惊雷,将我从阴影里劈进了最耀眼的光下。
那个看似温润如玉的太子殿下,他的目光像一把最精巧的钩子,总在不经意间,
撩拨我紧绷的神经。他知道多少?他想做什么?这京城,是一座巨大的华美牢笼。而他,
是那个手握钥匙的人。他可以随时打开笼门,也可以,随时将我锁死在里面。
第1章放榜的红墙下,人挤得像一锅煮沸的粥。我的青布衣衫被汗湿了一角,粘在身上,
很不舒服。我踮着脚,目光越过无数颗攒动的脑袋,费力地看向那张巨大的皇榜。
我的目标很明确,榜单最下面,随便哪个角落,只要有“凌不疑”三个字就行。
一个能入仕的最低身份,一个能查阅陈年卷宗的小小官职,这就是我十年寒窗,女扮男装,
来到这京城的全部目的。周围的声音很吵。有人狂喜,手舞足蹈,疯了一样。有人痛哭,
捶胸顿足,仿佛天塌了下来。我什么都听不见,耳朵里嗡嗡作响,
只专注地用眼睛一寸寸搜寻。倒数第十,没有。倒数第五,没有。我心里咯噔一下,
手心也冒出了汗。不会吧,连个末流都没考上?我对自己文章的把握还是有的,
不至于名落孙山。我又从头开始看,心跳得厉害。榜眼,不是。探花,也不是。我心里一沉,
彻底凉了半截。看来是天意弄人。正准备转身,从这让人窒息的人群里挤出去。“肃静!
”一声洪亮的官喝压下所有嘈杂。一个穿着官服的唱榜官清了清嗓子,站在临时搭的高台上,
中气十足地展开一卷明黄圣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了过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今科取士,状元——”那声音拖得长长的,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我停下脚步,
没来由地觉得有些好笑。这都和我没关系了,还留下来听什么热闹。我爹的案子,
看来得另想办法了。下一刻,唱榜官的声音如同炸雷,响彻整条长街。“——凌!不!疑!
”一瞬间,世界好像静止了。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以为自己听错了。一定是同名同姓,对,
一定是。这世上叫凌不疑的人,肯定不止我一个。可那三个字,清清楚楚地写在皇榜最顶端,
用朱砂笔圈出,龙飞凤舞,刺得我眼睛生疼。我傻站在原地,像个木头人。
周围的寂静只持续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喧嚣。无数道目光“唰”地一下,
全都聚焦在我身上。刚才还在为我让路的考生,
此刻都用一种混杂着嫉妒、羡慕和难以置信的眼神打量我。“他就是凌不疑?
”“看着好生年轻。”“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有人开始朝我拱手道贺:“恭喜凌兄!
贺喜凌兄高中状元!”我僵硬地扯了扯嘴角,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状元?怎么会是状元?
我只是想低调,想当个隐形人。状元,那是被放在火上烤的职位。天子门生,万众瞩目,
我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女扮男装的秘密,暴露的风险被放大了千倍万倍。
这不是荣耀,这是催命符。“凌状元,请随我来,准备面圣,参加琼林宴。
”几个官差排开人群,走到我面前,脸上堆着公式化的笑容。我还没回过神,
就被半推半就地簇拥着往前走。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我像个提线木偶,踩在云端,
每一步都虚浮得不真实。我的计划,从第一步开始,就全乱了。
第2章琼林宴设在宫中的闻天阁,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我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状元红袍,
大红的颜色衬得我脸色有些发白。袍子很宽大,倒是能遮掩我比一般男子纤细的身形。
我低着头,跟在引路的太监身后,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可状元的身份,
注定是今晚的焦点。“这位便是新科状元凌不疑?果然是仪表堂堂,少年英才啊。
”“听说凌状元的文章,陛下是赞不绝口。”一路上,不断有官员跟我打招呼,
我只能一一拱手回应,脑子里却乱成一团麻。这些人脸上都带着笑,可那笑意底下藏着什么,
我看不清楚。京城的官场,比我想象的还要深。走进闻天阁,钟鸣鼎食,乐声悠扬。
我被安排在最靠前的位置,正对着龙椅。皇帝还没来,百官已经坐了大半。我的左手边,
是榜眼和探花,他们俩倒是满面春风,兴奋得脸都红了。我端起面前的酒杯,抿了一口。
酒是好酒,入口甘醇,可我尝不出半点滋味。“凌兄似乎心事重重?”探花郎姓赵,
是个自来熟,凑过来低声问。我勉强笑了笑:“骤然得此殊荣,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凌兄不必过谦。”他拍拍我的肩膀,力道不小,我差点没坐稳。
我下意识地往旁边躲了躲,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我心里一惊。男人的身体接触,我还很不习惯。
“陛下驾到——太子殿下驾到——”随着太监的一声高唱,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躬身行礼。
我跟着众人一起,头垂得低低的,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皇帝看起来有些老了,面容清瘦,
但眼神依旧锐利。他扫视了一圈,目光在我身上停顿了一下。我赶紧把头埋得更低。
而跟在他身后的那个人,想必就是太子萧衍了。他穿着一身玄色蟒袍,身姿挺拔,面容俊朗。
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视线,竟朝我这个方向看了一眼,嘴角还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那笑容很温和,却让我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寒意。宴会开始,歌舞升平。
皇帝说了几句勉励的话,便让大家随意。官员们开始互相敬酒,气氛热烈起来。
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尽量不引人注目。可麻烦总会自己找上门。“凌状元,陛下有旨,
命孤来赐你一杯御酒。”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我猛地抬头,
正对上太子萧衍那双含笑的眼睛。他的眼睛很亮,像藏着星星,但深处却是一片看不透的湖。
我慌忙起身,跪下接旨:“微臣凌不疑,谢陛下隆恩,谢太子殿下。
”他亲自为我斟满一杯酒,递过来。我双手接过,正要一饮而尽。“哎呀。”他轻呼一声,
手腕一歪,他自己杯中的酒,竟然就这么直直地洒在了我的胸前。酒水冰凉,
透过官袍渗进来,激得我打了个哆嗦。大红的袍子上,濡湿了一大片,颜色变得更深,
很是显眼。“是孤的不是,凌状元,你没事吧?”他嘴上说着抱歉,
可我从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歉意,只有探究。他在试探我。
男子的胸膛平坦结实,而我……虽然束了胸,但被酒水这么一浸,衣料贴在身上,
会不会……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微臣无事,谢殿下关心。”我强作镇定,低着头,
不敢让他看我的眼睛。“衣服湿了总归不妥。来人,”他扬声喊道,“带凌状元去偏殿更衣。
”第3章偏殿里很安静,熏着淡淡的龙涎香。
引路的小太监给我找来一身干净的备用官袍,就退到门外候着了。他态度恭敬,
却也透着一股疏离。我关上门,背靠着门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刚才在大殿上,
我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快要停了。我飞快地脱下湿透的红袍。还好,里面穿的中衣够厚,
束胸的布条也缠得够紧,从外面看,应该看不出什么破绽。但我不敢大意。太子萧衍那一下,
绝不是意外。他是在怀疑我。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我的长相,还是我的举止?
我自问已经模仿得足够像一个不善言辞的清冷书生了。我必须更加小心。我一边想着,
一边匆忙地换上干爽的袍子。手指有些发抖,系腰带的时候,好几次都系错了。越是着急,
越是出错。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就在这时,我感觉袖子里好像少了点什么。
我伸手一摸,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那块手帕不见了。那是我娘亲手给我绣的,
上面有一朵小小的海棠花。这是我身上唯一一件,能证明我女子身份的东西。
我一直贴身放着,怎么会掉?是刚才换衣服的时候太匆忙,掉在地上了吗?
我赶紧在地上寻找。没有。难道是……掉在从大殿到偏殿的路上了?这个念头让我浑身冰冷。
我不能再待下去了。我整理好衣冠,打开门。门口的小太监还候着,见我出来,
躬身道:“凌大人,可是换好了?”“有劳公公了。”我点点头,脚步有些虚浮地往回走。
一路上,我的眼睛都在地上搜寻。宫里的地砖擦得锃亮,能映出人影。要是有块手帕,
应该很显眼。可我什么都没找到。也许是我想多了,可能掉在了别的地方。我这样安慰自己。
回到闻天阁,宴会还在继续。我悄无声息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太子萧衍正和旁边的官员谈笑风生,似乎早就忘了刚才的小插曲。他没有再看我一眼。
可我却觉得,有一道无形的视线,始终落在我身上,像一张网,让我无处遁形。那一晚,
琼林宴的珍馐美味,我食不知味。宴会散了,我随着众人走出宫门。京城的夜风有些凉,
吹在身上,我才发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我不知道的是,在我离开后,那间偏殿的门外,
一道颀长的身影缓缓现身。太子萧衍站在阴影里,手中把玩着一块素白的帕子。帕子的一角,
一朵小小的海棠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娇艳。他看着我离去的方向,
略显纤细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他将手帕凑到鼻尖,轻轻嗅了嗅。
上面有一股淡淡的皂角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女儿家气息。他的嘴角,
缓缓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凌不疑……”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神变得愈发幽深。
“有点意思。”第4章状元的头衔,给我带来的第一个麻烦,就是住处。
原本我租住在城南一个偏僻的小院,清净自在。可中了状元后,翰林院的同僚,各路官员,
甚至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都冒了出来,天天上门道贺,
把那小小的院子挤得水泄不通。我被吵得头疼,更怕人多眼杂,被看出什么端倪。无奈之下,
只好接受了朝廷赐下的府邸。府邸在城东,三进的院子,雕梁画栋,
比我老家的宅子气派多了。可我住进去,心里却空落落的。这么大的地方,
只有一个老仆跟着我,显得格外冷清。入职翰林院的第一天,我起了个大早。对着铜镜,
我仔細地将束胸布缠好,一层又一层,直到胸前平坦如常。然后穿上繁复的朝服,戴上官帽。
镜子里的人,面容清秀,眉眼间带着一股书卷气,却也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疏离。这张脸,
既是我的保护色,也是我的枷锁。翰林院里都是饱读诗书之人,个个眼高于顶。
我这个新科状元,一进去就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有上来热情攀谈的,想探探我的家世背景。
有冷眼旁观的,大约是觉得我太过年轻,不过是运气好。还有几个酸溜溜的,说话夹枪带棒。
“凌修撰年纪轻轻就得圣上青睐,前途不可**啊。”“是啊,不像我们这些老家伙,
在这翰林院一待就是十几年,笔杆子都快磨秃了。”我一概不多言语,只是拱手微笑,
态度谦和,却也保持着距离。在没摸清这里的门道之前,少说少错。我的差事是修撰,
负责整理前朝史料,编纂典籍。这是个清闲的活,正合我意。我一头扎进故纸堆里,
希望能从这些泛黄的卷宗中,找到一丝半点关于我父亲当年案子的线索。可安稳的日子,
只过了三天。这天下午,我正在查阅一份起居注,一个小太监突然走了进来,
尖着嗓子喊道:“圣旨到——”整个翰林院的人都跪下了。我也跟着跪在地上。
“翰林院修撰凌不疑接旨。”我的心猛地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兹有凌不疑,才思敏捷,堪当大任。着即刻前往太子东宫,听候差遣。钦此。”什么?
让我去东宫听差?我愣在原地,直到旁边的人推了我一下,才反应过来,叩首谢恩。
拿着那卷明黄的圣旨,我感觉像是拿着一块烫手的山芋。太子萧衍,他到底想干什么?
去东宫的路上,我心里反复盘算。琼林宴那晚的手帕,我至今没找到。
他是不是已经确定了我的身份,所以才把我调到他身边,方便他拿捏我?可如果他真知道了,
为什么不直接揭发我?欺君之罪,足以让我凌家满门抄斩。他留着我,图什么?
我百思不得其解。东宫比我想象的还要奢华,也更冷清。一路走来,
遇到的宫人全都低眉顺眼,大气不敢出。我在书房外等了将近一个时辰,才被传召进去。
萧衍正坐在书案后,低头批阅着什么。他没穿蟒袍,只着一身月白色的常服,少了几分威严,
多了几分文人雅士的清逸。听到我进来,他也没抬头,只是淡淡地说:“来了?
”“微臣凌不疑,参见太子殿下。”我躬身行礼。“嗯。”他应了一声,继续看他的东西。
他就这么晾着我,既不让我平身,也不说话。书房里静得可怕,
只能听到他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一动不动。时间一点点过去,我的腰开始发酸,额头上也渗出了细汗。终于,他放下了笔,
抬起头。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审视。“凌修撰,孤这里有桩案子,颇为棘手。
想听听你的看法。”他说着,将一份卷宗推到我面前。我直起身,走上前,拿起卷宗。
只看了一眼,我的瞳孔就猛地一缩。卷宗上写的,是户部侍郎的小妾,
状告侍郎正妻谋夺其嫁妆的案子。后宅妇人的财产纠纷。他让我一个翰林院修撰,
处理这种案子?我的心沉了下去。这不是公务,这是又一次试探。
他想看我如何处理这种只有女子才最清楚其中弯弯绕绕的家务事。这个陷阱,
比琼林宴那杯酒,要险恶得多。第5章我拿着那份卷宗,指尖冰凉。
户部侍郎家的后宅纠纷,这种事,按理说该由宗人府或是京兆尹去管,
怎么也轮不到我一个翰林院修撰,更轮不到太子殿下亲自过问。
萧衍这是把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办好了,说明我精通妇人之事,一个大男人,
怎么会这么懂?可疑。办不好,说明我无能,辜负圣恩。他有一万个理由治我的罪。
我站在书案前,脑子飞速运转。我不能退,也不能慌。我仔细地看了一遍卷宗。
案情很简单:侍郎的小妾王氏,出身商贾之家,嫁妆丰厚。她声称正妻李氏以代为打理为名,
将她的嫁妆铺子、田产都捏在手里,如今却不肯归还,还说那些契书都是伪造的。
而李氏则坚称王氏的嫁妆早已在日常用度中花销殆尽,拿不出账本,只说王氏是无理取闹。
清官难断家务事,尤其这种事,证据最是难寻。萧衍靠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似乎在等我出丑。“殿下,”我合上卷宗,躬身道,“此案的关键,在于契书的真伪,
以及嫁妆的去向。”“哦?”他挑了挑眉,“那依凌修撰之见,该如何查?”“微臣以为,
可从三处着手。”我定了定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我那异于常人的分析能力调动到极致。
“其一,查契书。王氏既然是商贾之女,她的嫁妆契书上,所用的纸张、墨迹,
甚至签署的花押,都应该有她娘家商号的独特印记。找她娘家的老人来一看便知真伪。
”“其二,查账目。李氏说嫁妆已花销殆尽,却拿不出账本,这本身就不合常理。
侍郎府这么大的开销,必有账房。查阅府内近几年的账册,
看是否有大笔与王氏嫁妆数目相符的款项入账。若有,再查这些款项的去向。”“其三,
查人。李氏为何要谋夺王氏嫁串?是真的缺钱,还是另有隐情?
王氏又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发难?是真被逼无奈,还是受人指使?侍郎本人在其中,
又扮演了什么角色?是偏袒,还是不知情?”我一口气说完,条理分明。
这些都是基于逻辑的推断,和一个人的性别无关。
我刻意回避了所有可能暴露我女性视角的细节,只谈律法和证据。萧衍脸上的慵懒神情,
慢慢收敛了起来。他看着我的眼神,多了一丝惊讶,和一种更深的探究。“说得好。
”他轻轻鼓了鼓掌,“条理清晰,切中要害。比京兆尹那些老油条强多了。那这件事,
就交给你去办了。孤给你三天时间。”“微臣……遵命。”我硬着头皮接下这个差事。
走出东宫的时候,我的后背都湿透了。接下来的三天,我几乎没有合眼。
我先去了户部侍郎府,分别问询了王氏和李氏。王氏哭哭啼啼,李氏一脸倨傲。
我又调来了侍郎府的账册,把自己关在翰林院的值房里,一页一页地翻看。同时,
我也派人去了王氏的娘家,请来了当年经手嫁妆的老管事。事情的真相,渐渐浮出水面。
契书是真的。账册上,也确实有一笔巨款在王氏嫁入后不久入账,但这笔钱,
很快就被转了出去。转到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地方——侍郎大公子的名下。那位大公子,
好赌成性,在外面欠了一大笔债。所以,真相是,李氏为了给自己的宝贝儿子还赌债,
哄骗儿媳拿出了嫁妆。而户部侍郎,对此事心知肚明,却选择了默许。
如今王氏的娘家生意败落,他们便想赖掉这笔账。我将所有的证据整理成册,在第三天,
准时呈给了萧衍。他看得很快,脸上没什么表情。“凌修撰果然没让孤失望。”他放下卷宗,
看着我,“只是孤很好奇,你是怎么想到去查他们家大公子的?”我的心又提了起来。
“回殿下,”我垂下眼帘,不让他看到我的眼神,“微臣在查账时发现,
侍郎府的开支一向节俭,突然多出这么一大笔钱,又很快消失,既没有用来置办产业,
也没有改善用度,实在蹊跷。府内之人,能动用这么大笔钱的,除了侍郎夫妇,
便只有嫡长子了。一查便知。”这话说得天衣无缝。萧衍盯着我看了半晌,
久到我都快撑不住了。他忽然笑了。“好一个‘一查便知’。”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
距离很近,我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龙涎香。“凌大人身上这皂角香,倒是别致,
比宫里任何一种熏香都好闻。”他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砸在我的心上。我的皂角,
是乡下最普通的那种,有安神的功效。这是我从小用到大的习惯,一时没改过来。
宫里的男人,用的都是名贵的熏香,谁会用这个?他什么都知道了。第6章我僵在原地,
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皂角香。这么细微的一个破绽,还是被他抓住了。我不敢抬头,
只能死死盯着自己的脚尖。我该怎么回答?说我自幼家贫,用惯了?还是说我生性不喜奢华?
无论哪个理由,都显得苍白无力。书房里的空气,仿佛都变得稀薄起来。“怎么,
凌大人不善言辞了?”萧衍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戏谑,他似乎很享受看我这副紧张的模样。
我咬了咬牙,心一横。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自乱阵脚。“回殿下,微臣出身寒微,
不习惯那些名贵香料的气味,闻久了会头晕。这皂角,气味清淡,能让微臣静心。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这个解释,也算合情合理。
一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贫寒学子,有些怪癖也正常。萧衍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他绕着我走了一圈,那审视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在我的背上。“户部侍郎的案子,
你办得不错。孤很满意。”他话锋一转,又回到了公事上,“正好,还有一件事,
需要你跑一趟。”我的心又悬了起来。“请殿下吩咐。”“皇家织造坊,
最近赶制一批给太后祝寿的锦缎。孤想让你去监察一下进度和品质。”皇家织造坊。
又是和女子息息相关的地方。那里从管事到绣娘,全是女人。一个男人,
尤其是像我这样的年轻官员,突然闯进去,本就突兀。更何况,还要监察织造的品质。
不懂行的人,去了也只能看个热闹。他这是要把我往绝路上逼。“殿下,织造之事,
微臣一窍不通,怕是会辜负殿下所托。”我试图推脱。“无妨。”萧衍笑得像只狐狸,
“不懂可以学嘛。凌状元如此聪慧,想必很快就能上手。孤相信你的能力。
”他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再拒绝,就是明摆着告诉他我有问题。“……微臣遵命。
”我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从东宫出来,我的腿肚子都在打颤。萧衍这个人,太可怕了。
他不像那些朝堂老臣,把算计都摆在脸上。他就像一张温文尔雅的网,在你毫无防备的时候,
一点点收紧,让你窒息。第二天,我硬着头皮去了皇家织造坊。织造坊坐落在皇城的一角,
一进去,就是一股锦缎丝绸特有的味道,混杂着各种染料的气息。
耳边是织机“哐当哐当”的响声,不绝于耳。坊里的女官和绣娘们看到我,
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她们大约是没见过有朝廷命官,还是个状元郎,会到这种地方来。
我板着脸,拿出了太子的手令。负责接待的女官姓林,四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精明干练。
她看了手令,态度倒是很恭敬,引着我各处参观。“凌大人,这边是染坊,那边是绣房。
太后寿宴的‘万寿锦’,正在绣房里赶工。”我跟着她,尽量目不斜视,
只看那些机器和布料。可我的这点伪装,在那些经验丰富的绣娘面前,根本不够看。
走进绣房,几十个绣娘正埋头飞针走线。看到我进来,她们都停下了手里的活,
好奇地打量我。林女官为我介绍着各种绣法,什么平针绣,乱针绣,
打籽绣……我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只能点头附和。“凌大人,您看这幅屏风,
用的就是双面绣,两面看都是一样的图案,没有一个线头。”林女官指着一架半成品说。
我凑过去看。确实精美绝伦。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的绣娘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林女官脸色一沉,呵斥道:“笑什么!在大人面前,没规没矩的!”那绣娘吐了吐舌头,
小声嘀咕了一句:“我看这位大人,比我们这些女儿家,皮肤还细嫩呢。”她声音虽小,
但在安静的绣房里,我听得清清楚楚。我的脸,瞬间烧了起来。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为了模仿男人,我特意没有像其他女子那样保养,甚至有时候会故意晒一晒。可天生的底子,
终究是藏不住。“放肆!”林女官加重了语气。“无妨。”我摆了摆手,
强作镇定地对那绣娘说,“本官自幼体弱,不耐风霜,让姑娘见笑了。”我不能在这里发火,
那只会显得我心虚。可这件事,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草地巡视了一圈,
找了个借口就匆匆离开了。我不敢再待下去,生怕再出什么纰漏。回去的路上,
我心里一片冰冷。我走的每一步,都是万丈深渊。可身后是父亲的冤屈,我退无可退。
刚回到翰林院,还没坐稳,就有人来传话。丞相府的人,说丞相大人弹劾我,贪污赈灾粮款,
人证物证俱在,让我立刻去大理寺接受审问。我一下子就懵了。贪污赈灾粮款?
我什么时候跟赈灾粮款扯上关系了?这顶帽子扣下来,可比什么身份暴露要命多了。
这是实打实的死罪。丞相,是朝中保守派的首领,出了名的打压寒门学子。
他这是看我这个新科状元不顺眼,又被划为了“**”,所以要下死手了。一环扣一环,
真是好算计。第7章大理寺的公堂,阴森森的,空气里都飘着一股陈腐的味道。
我穿着一身囚服,站在堂下。状元红袍换成这身灰扑扑的囚衣,不过才几天功夫。世事无常,
真是讽刺。堂上坐着大理寺卿,一脸的严肃。旁边,丞相派系的几个官员也在,他们看着我,
眼神里满是幸灾乐祸。丞相没有亲自来。他这样身份的人,对付我一个小小的翰林院修撰,
还不需要他出面。“凌不疑,堂下所跪何人,你可认得?”大理寺卿一拍惊堂木,厉声问道。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地上跪着一个粮商,瑟瑟发抖。我认得他,前几日,
因为翰林院要修缮一批古籍,需要特殊的防火木料,我曾派人去他那里采买过。“回大人,
此人是城西的木料商人,姓黄。”我答道。“哼,他可不只是木料商人。
”一个御史站了出来,冷笑道,“他还是朝廷委派,负责转运江南赈灾粮款的皇商!
”我的心猛地一沉。“黄老板,”那御史转向粮商,“本官问你,你是不是曾将五千两白银,
送到了凌大人的府上?”那黄老板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眼神躲闪,
然后重重地磕了个头:“是……是的,大人。小人……小人是把银子送去了。
”公堂上一片哗然。“凌不疑,你还有何话可说?”大理寺卿喝道。“大人,这是污蔑!
”我高声道,“微臣采买木料,共计花费三百两,银货两讫,皆有账可查。何来五千两之说?
”“账目?我们这里也有一本账。”那御史拿出一本账册,呈了上去,
“这是从黄老板家里搜出来的,上面清清楚楚地记载着,三日前,
送与‘凌大人’纹银五千两。下面还有你的画押!”我如遭雷击。画押?我什么时候画过押?
账册被传到我面前,我一看,上面的字迹和画押,竟然和我的一模一样!这是伪造的!
是彻头彻尾的栽赃陷害!“大人,这画押是伪造的!微臣从未见过这本账册!
”我急切地辩解。“伪造?哼,这世上模仿笔迹的人多了去了,可这画押,除了你自己,
还有谁能模仿得如此惟妙惟肖?”御史步步紧逼,“人证物证俱在,凌不疑,你还不认罪?
”我百口莫辩。他们设的这个局,太周密了。从我采买木料开始,就已经落入了他们的圈套。
他们算准了我初入官场,行事不密,抓住了这个机会。我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欺君之罪还没解决,现在又背上了贪腐的罪名。任何一条,都足以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我爹的案子,还没开始查,我就要折在这里了吗?我不甘心。“大人,
我请求查验那五千两白银的去向!”我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如果我真的收了钱,
总该有花销的地方。请大人搜查我的府邸!”我一个穷书生,府里除了几件朝服和一些书,
一贫如洗。他们绝对搜不出五千两。那御史闻言,却笑了:“凌大人真是会演戏。
我们早就查过了。你昨日,刚刚在京城最有名的‘珍宝斋’,
买下了一块价值五千两的极品端砚。这,你又作何解释?”我的脑子“嗡”的一声,
一片空白。极品端砚?我什么时候买过?“带人证!
”一个穿着“珍宝斋”伙计服饰的人被带了上来。“你且说说,昨日是不是这位凌大人,
在你店里买走了那方‘紫气东来’端砚?”那伙计看了我一眼,点头哈腰地说:“回大人,
正是这位公子。他当时出手阔绰,小人印象深刻。”完了。他们连这一环都算到了。
找个人假扮我,去买下赃物,坐实我贪腐的事实。这是一个死局。
我看着堂上那些人得意的嘴脸,心里一片绝望。我斗不过他们。
这些在官场浸***了几十年的老狐狸,要捏死我,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凌不疑,
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大理寺卿的声音,像催命的钟声。我惨然一笑,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从公堂外传来。“慢着。”声音不大,
却让整个公堂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回头望去。只见太子萧衍,一身玄色蟒袍,
缓缓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几个东宫侍卫,气势迫人。他径直走到堂中,看都没看我一眼,
只是对大理寺卿淡淡地说:“这案子,孤觉得,还有些蹊,”第8章萧衍的出现,
像一块巨石投进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大理寺卿和那几个御史,脸色都变了。
他们慌忙下跪行礼:“臣等,参见太子殿下。”“都起来吧。”萧衍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他走到那本作为“证据”的账册前,随手翻了翻。“伪造得不错。”他轻笑一声,
将账册扔回桌上,“字迹和画押,确实能以假乱真。费了不少心思吧?
”那御史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殿下,这……这都是真的,人证物证俱在……”“物证?
”萧衍的目光落在那位“珍宝斋”的伙计身上,“你说,
昨日是凌不疑亲自去你店里买的砚台?”“是……是的,殿下。”伙计战战兢兢地回答。
“哦?”萧衍拖长了声音,“那可真是有趣了。昨天一整天,凌修撰都在东宫,
陪孤校对一份前朝的孤本。一步都未曾离开。怎么,难道他会分身术不成?”此言一出,
满堂皆惊。那伙计“噗通”一声就跪下了,脸色惨白:“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是……是有人给了小的一笔钱,让小的来作伪证的!”御史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至于这本账册,”萧衍的目光转向那个粮商黄老板,“孤这里,也有一本账。
倒是想请各位一同鉴赏一下。”他身后的一名侍卫,呈上了一本厚厚的账册。“这上面,
清清楚楚地记录了丞相一派,如何利用赈灾粮款,层层盘剥,中饱私囊的每一笔流水。
从江南到京城,二十万两的赈灾银,到了灾民手里,还剩下多少?嗯?”他的声音陡然转冷,
带着一股迫人的威压。丞相派系的那几个官员,腿一软,全都瘫跪在地,抖如筛糠。
大理寺卿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事情到了这一步,真相已经不言而喻。
小说《状元郎,太子殿下喊你更衣》 状元郎,太子殿下喊你更衣精选章节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