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泥染墨荷唐雨桐站在"听雨轩"的滴水檐下,数着青石板上溅起的水花。
第三滴雨水砸在她睫毛上时,
二楼窗棂里晃过一道熟悉的身影——程墨正俯身靠近那个穿月白旗袍的女子,
食指悬在对方腕间的羊脂玉镯上方,像在鉴定什么稀世珍宝。
她左肩的蝶形胎记突然隐隐发烫。这疼痛来得毫无道理,
就像此刻胃里翻涌的酸涩——明明今早才在林漫的急诊室打过止疼针。"唐**?
"茶馆老板阿庆撑着桐油伞迎出来,伞面上绘着的墨竹被雨水浸得发亮,
"程先生订的碧螺春在二楼雅座,
特意嘱咐要虎丘明前的..."雨桐低头调整刺绣披肩的别针,
丝线勾住了她无名指上的顶针。这是母亲留下的旧物,
内侧刻着"乙未年"三个小字——父亲临终前说,这是母亲从某个玉镯上拓下来的日期。
二楼传来三弦试音的声响。雨桐贴着雕花木窗的缝隙,看见程墨用杯盖轻刮茶沫的弧度,
与他批阅文件时转钢笔的姿势分毫不差。那个被唤作苏媛的女子转腕拨弦时,
玉镯内壁闪过一道刻痕。"苏**的《莺莺操琴》比上周更见功力。
"程墨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的檀木。他指尖在桌面轻叩的节奏,
正是雨桐给他做第一件衬衫时,缝在袖口暗处的摩斯密码——"别喝太多咖啡"。
她突然想起两年前米兰的雨夜。酒店停电时,程墨隔着门板说:"我母亲补衣服时,
也会这样咬线头。"黑暗里穿针引线的声音,和她此刻心跳的频率诡异地重合。
牛皮纸袋从她臂弯滑落,砸进积水里发出闷响。程墨冲出来时,
雨桐正徒劳地捞起泡胀的设计稿,墨色晕染的荷瓣在宣纸上化开,像极了父亲葬礼那天,
被雨水泡发的讣告照片。"雨桐?"程墨的手帕带着苦橙香,
但苏媛一句软糯的"阿要冲杯红糖姜茶?"就让他回了头。雨桐看着他接过青瓷茶盏时,
拇指在杯沿摩挲的样子,
像极了他抚摸母亲留下的那张黑胶唱片——唱片封套上印着《赏中秋》,
正是此刻苏媛轻拨琵琶唱的曲牌。
林漫的电话来得突兀:"你上周胃出血的活检报告..."雨桐按断通话时,
苏媛正用苏州话拖长调子:"月移花影——上纱窗——"玉镯随她手势滑到小臂,
露出内侧"程门"两个小篆刻字。"程总。"雨桐把淋湿的文件夹塞给他,
"‘汀兰’系列样稿,明天发布会用。"她故意让披肩勾住门环,苏绣丝线断裂的脆响里,
露出左肩那块绯红的蝶形胎记——程墨曾在庆功宴醉后说过,
这像极了他母亲绣品里总出现的纹样。苏媛突然轻呼:"镯子卡住了!
"玉镯在门框上撞出清越的颤音。程墨几乎是扑过去接住,
雨桐却看见他瞳孔骤缩——镯子内壁除了"程门",还有更小的"遗音"二字,
像是被人用绣花针生生刻上去的。"程先生。"苏媛用苏州话说,
"师母教的《莺莺操琴》全本,我练好了。"她手腕翻转时,
雨桐看清了玉镯内侧的第三行字:甲午年腊月廿三。这个日期像根生锈的针扎进太阳穴。
两年前父亲肝癌晚期时,
...腊月廿三程家媳妇的镯子...你妈到死都..."雨桐后退时踩断了油纸伞的龙骨。
伞面绘着的墨荷被雨水冲出一道道泪痕般的污迹,
就像母亲梳妆台抽屉里那张被撕碎又粘好的结婚照——照片背面用苏州话写着"玉碎瓦全",
字迹和程墨母亲留下的绣谱题词一模一样。"唐**需要换件衣裳。
"苏媛不知何时站在了程墨身后,月白旗袍的下摆沾着雨桐披肩上勾出的丝线,
新的..."雨桐看见程墨的左手无意识地摸向衬衫第二颗纽扣——那是她缝过三次的位置。
米兰雨夜他隔着门说:"会这样缝扣子的人,心思比苏州河的水还清。""不必。
"雨桐解开披肩搭在栏杆上,露出整个左肩的胎记,"程总知道的,
我从来..."她故意让胎记蹭到门框上未干的朱漆,留下一道蝶翼形状的红痕,
"...不怕脏。"苏媛的玉镯突然脱手砸在青石板上。程墨弯腰去捡时,
雨桐看见他后颈有一道细长的疤痕——那是他母亲葬礼当天,被祠堂破碎的牌匾划伤的。
当时血顺着白衬衫流到腰际,像极了此刻朱漆沿着她胎记轮廓蜿蜒的轨迹。
"师母说过..."苏媛的声音突然发抖,
"这镯子若是见了血..."雨桐的胃部再次绞痛起来。她摸出林漫给的药片吞下,
舌尖尝到和童年如出一辙的铁锈味——母亲吞安眠药那晚,她舔过梳子上残留的血丝,
也是这个味道。"雨桐。"程墨攥着玉镯站起来,指缝里渗出暗红的液体,
"你父亲当年..."茶馆的收音机突然播报暴雨预警,杂音里夹杂着咿咿呀呀的评弹唱腔。
雨桐转身走进雨幕时,听见苏媛用苏州话尖叫:"镯子裂了!"三小时后,
林漫在急诊室用手术剪挑出雨桐胎记上的朱漆。"程墨母亲的绣谱,"她突然说,
"市博物馆要展出的那本,扉页缺了一角。"雨桐看着托盘里的漆片,
想起苏媛玉镯上那道新鲜的裂纹。林漫的剪刀"咔"地剪断纱布:"缺角处原本绣着什么?
""蝴蝶。"雨桐摸出手机,屏保是两年前米兰酒店的火警疏散图,
"和我的胎记..."她没说完的话被来电显示打断。
墨的助理发来一张照片:苏媛的玉镯在强光下透出内壁隐藏的第四行字——"乙未年赠徒"。
雨桐突然笑起来。她打开母亲的首饰盒,取出那把刻着"乙未年"的顶针,
轻轻套在无名指上。窗外的暴雨冲刷着玻璃,
像极了母亲留下的苏州童谣里唱的:"玉碎瓦全终是梦,
不如归去..."第二章米兰雨夜米兰大教堂的尖顶在暴雨中模糊成灰色剪影时,
唐雨桐正用牙齿咬断衬衫袖口的线头。酒店应急灯的红色光晕染在贝母纽扣上,
像极了苏州老宅里那盏常年不灭的长明灯。"瞿总!雨桐**的房间在隔壁!
"程墨助理的惊呼从走廊传来,紧接着是行李箱翻倒的闷响。雨桐把缝衣针别在领口,
摸黑去够床头柜上的矿泉水。指尖碰到冰凉的玻璃瓶刹那,
门外传来程墨压低的声音:"我知道方位,劳驾送两床被子来。
"她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程家人骨子里都带着...咳...带着酒店管理基因吗?
"当时监护仪的心电图正跳成尖锐的直线,像她此刻被针扎破的指尖渗出的血珠。
手机突然亮起的屏幕照出门缝里的身影。程墨抱着羽绒被站在那里,
目光落在她悬在空中的手指上——血珠滴在衬衫第二颗纽扣位置,晕开成小小的红梅。
"我母亲补衣服时..."他的声音被雷声劈成两半,"...也会这样咬线头。
"雨桐下意识把衬衫往身后藏。这件男式衬衫的袖口被她偷偷绣了咖啡豆暗纹,
而此刻程墨身上那件阿玛尼高定,正散发着与听雨轩里如出一辙的苦橙香。
"程总认得苏绣针法?"她将针线盒推过去,第三层里躺着助理托她转交的咖啡味软糖,
"您助理说您有低血糖。"程墨单膝点地的动作让地毯发出窸窣声响。
他捏起她放在床边的帆布鞋,指尖在鞋面墨荷纹样上停顿:"你学过苏州评弹?
"雨桐左肩的胎记突然灼痛。这个纹样是照着她胎记轮廓设计的,而程墨此刻摩挲的位置,
恰好是她在鞋垫下绣了咖啡豆暗纹的地方。走廊传来助理的脚步声,程墨迅速退回门边。
雨桐听见羽绒被落地的轻响,接着是钢笔在纸上书写的沙沙声。次日清晨,
她在缝纫机下发现一张被咖啡渍晕染的便签:「纽扣针法极似家母,盼详谈。——墨」
这行字迹与母亲日记里夹着的旧信如出一辙。雨桐用镊子夹起便签对着阳光,
看见纸张边缘有细小的锯齿——是从某本笔记本上匆忙撕下的痕迹,
而那个笔记本此刻正躺在她的行李箱底层。"唐**?"酒店经理敲门,
"有位瞿先生托我转交..."他递来的牛皮纸袋里,
装着两年前程氏集团收购苏州刺绣厂的档案复印件。首页用红笔圈出的日期,
正是母亲吞药自杀的第二天。雨桐把档案塞进行李箱时,指尖触到硬物。
那是母亲留下的银顶针,内侧刻着的"乙未年"三个字,与程墨母亲绣谱出版日期完全一致。
窗外雨势渐歇,
她鬼使神差地拨通了林漫的电话:"查查甲午年腊月廿三...""程氏祠堂火灾?
"林漫打断她,
"你胃出血那晚就让我查过了——那天程墨母亲把传家玉镯交给了关门弟子苏媛。
"听筒里传来键盘敲击声,"奇怪,
系统显示苏媛的住院记录从乙未年正月就开始了..."雨桐突然想起听雨轩里,
苏媛玉镯上那道新鲜的裂纹。当时渗出的暗红色液体,
此刻在她记忆里扭曲成父亲咯在帕子上的血。回国航班上,
雨桐翻看程墨助理偷偷塞给她的照片。那是程母最后完成的绣品《荷塘清趣》,
左下角有块咖啡渍染脏的蝴蝶——翅膀轮廓与她左肩胎记分毫不差。
"夫人总说这该绣成双蝶。"照片背面写着,"可惜另一只..."字迹在此处中断,
像被水渍晕开。飞机遭遇气流颠簸时,雨桐摸出那颗从程墨衬衫上拆下的贝母纽扣。
米兰酒店的火警记录显示,当晚他们分别待在相邻房间,
中间那堵墙的厚度是22.5厘米——正好是苏州老式绣绷的宽度。
第三章断弦遗音程氏集团年会的霓虹灯牌在雨中晕开血色光晕时,
唐雨桐正把胃药碾成粉末撒进手包夹层。
后台化妆镜反射出苏媛调试琵琶的身影——那截皓腕上的羊脂玉镯,
在镁光灯下泛着不自然的青白色。"唐**来得正好。"程墨的助理拦住她,
递上一杯冒着热气的黑咖啡,"瞿总说您能看出这咖啡豆的产地。
"雨桐指尖刚触到杯沿就缩了回来。这酸涩中带着焦糖尾调的气息,
与米兰酒店那晚程墨房门外残留的咖啡渣如出一辙。而此刻化妆间里,
苏媛正用沾了唇蜜的棉签轻点玉镯内侧的刻痕。"云南保山。"雨桐将咖啡杯放回托盘,
"但掺了15%的苏门答腊曼特宁。"她转身时故意碰倒杯子,
褐色的液体在苏媛旗袍下摆溅开一朵残荷。苏媛的琵琶弦崩断时,全场灯光正好暗下来。
雨桐看见程墨从嘉宾席跃上舞台的动作快得惊人——这个平日需要三杯浓缩咖啡提神的男人,
此刻敏捷得像头发现猎物的雪豹。"别碰那镯子!"程墨的吼声震得话筒发出刺耳鸣叫。
苏媛染着丹蔻的指甲死死扣住玉镯,断弦在她虎口划出的血痕,
正缓缓渗入"程门遗音"的刻痕里。
起父亲临终前的话:"...血沁进去...那镯子就会..."林漫不知何时出现在后台,
手术剪造型的发簪寒光一闪。"需要我处理伤口吗?"她故意撞翻苏媛的药瓶,
印着苏州某医院标志的标签朝上滚动,"真巧,
雨桐上周胃出血也是在这家医院..."琵琶漆面映出程墨伸向雨桐的手。
这个姿势与二十年前父亲离开时的背影重叠在一起——那天母亲摔碎的玉镯碎片,
至今还埋在老宅的桂花树下。"两年前米兰那晚..."程墨抓住她手腕的力道大得惊人,
却被雨桐反手亮出手机照片。屏幕上苏媛的病历清晰显示:「患者持续服用帕罗西汀,
药物相互作用禁忌:妊娠期禁用」。林漫的剪刀"咔"地剪开绷带:"程总,
令堂的《荷塘清趣》绣品..."她突然掀开雨桐左肩的衣料,
蝶形胎记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左下角被咖啡渍染脏的蝴蝶,是不是少了半边翅膀?
"苏媛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断弦勾开了她旗袍领口的盘扣。一张折叠的纸片飘落,
展开的"孕检报告"上,医师签名处赫然是林漫三年前就离职的导师名字。
雨桐的胃药开始在血液里发作。她看着程墨捡起报告时颤抖的指尖,想起米兰归来的航班上,
那张被咖啡渍晕染的便签——"纽扣针法极似家母"后面,
其实还有被茶水晕开的半句:"...但母亲最后三年已无法执针"。"苏**。
"林漫用镊子夹起孕检单对着灯光,"这家医院的产科两年前就改成了体检中心。
"她突然翻开苏媛的衣领,露出颈后淡化的疤痕,"你在苏州医院的入院记录是植皮手术,
而非..."程墨突然夺过报告冲向消防通道。雨桐追出去时,
看见他正用打火机灼烧纸张边缘——火光中逐渐显现的水印,
正是程氏集团内部文件的防伪标记。"腊月廿三..."程墨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
"母亲去世那天,祠堂的监控..."雨桐的手机突然震动。林漫发来的视频里,
苏媛正用砂纸打磨玉镯内壁的刻痕。放大后的画面显示,
原本的"甲午年"被改成了"乙未年",
而真正的传家玉镯——此刻正戴在程氏集团法务总监的手腕上。"你父亲没说错。
"程墨将烧焦的纸灰撒向风中,"这确实是程家的东西..."他解开衬衫第三颗纽扣,
露出锁骨下方的烫伤疤痕,"但不是母亲那支。"雨桐的胎记突然刺痛起来。
这个疤痕的形状她太熟悉了——正是母亲绣绷上那个被烧穿的破洞轮廓。
当年程氏祠堂大火的新闻照片里,少年程墨跪在雪地中捧着的,正是这个被熔化的玉镯残骸。
回到会场时,苏媛正在弹奏《莺莺操琴》。断弦在她指尖勒出新的血痕,
而玉镯在强光下透出的内壁刻字,此刻已变成了"乙未年腊月廿三"。
"师母说..."苏媛的苏州话突然卡壳,
她惊恐地看向雨桐的左肩——那里的胎记正渗出细小的血珠,
在白色真丝衬衫上晕染出完整的蝶翼纹样。林漫的手术剪"当啷"落地。雨桐这才发现,
小说《听雨说墨》 听雨说墨精选章节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