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清欢在晨光中醒来,额头的凉意提醒她昨晚的高烧已经退去。
她眨了眨眼,视线逐渐聚焦——这不是她熟悉的卧室角度。
她正半靠在床头,身上盖着两层被子,额头上还贴着已经不怎么凉的退烧贴。
记忆慢慢回笼。
姜禾来了,带着那锅辣中带甜的姜汤。
然后…然后她就不太记得了,只隐约有人扶她上床,冷毛巾敷在额头上,还有轻柔的女声在她耳边说“我就在这里”。
闻清欢微微转头,然后整个人僵住了。
姜禾趴在床边睡着了,半边脸埋在臂弯里,长发如瀑布般散落在白色床单上。
晨光透过纱帘照进来,给她镀上一层金边,连睫毛都在发光,像蝴蝶停歇的翅膀。
她手里还攥着一块毛巾,显然是在照顾她的过程中不知不觉睡着的。
闻清欢下意识屏住呼吸。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姜禾——毫无防备,安静得像幅画。
平日里那个荧幕上活力四射的女演员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疲惫却执着的守护者。
姜禾的眼睑下有一圈淡淡的青色,显然一夜没睡好。
闻清欢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悬在姜禾睫毛上方。
她从未做过这种毫无意义的事——触碰别人的睫毛?这不像她。
但此刻,那排随着呼吸轻轻颤动的睫毛像是有魔力一般吸引着她。
指尖一点点靠近,闻清欢的心跳声在安静的卧室里显得异常清晰。
就在她的手指即将碰到那排睫毛时——姜禾睁开了眼睛。
闻清欢的手僵在半空,两人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凝固了。
闻清欢能看到姜禾棕色的瞳孔里映出自己的倒影,还有那逐渐扩散的惊讶。
“早…早安。”
姜禾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闻清欢悬在她面前的手,“你在…做什么?”闻清欢迅速收回手,速度之快差点打翻床头的水杯。
她感到一股热气从脖子窜上耳尖,这感觉陌生得让她心慌。
“你脸上有东西。”
她干巴巴地说,立刻后悔这个拙劣的谎言。
姜禾慢慢直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是吗?什么东西?”“…已经没了。”
闻清欢移开视线,假装整理被子,“几点了?”姜禾看了眼手机:“七点二十。”
她伸手自然地探向闻清欢的额头,“退烧了。
感觉好些了吗?”闻清欢下意识往后缩了缩,但没能躲开姜禾的手。
那只手温暖干燥,轻轻贴在她额头上,让她想起小时候母亲也是这样试体温的。
“好多了。”
闻清欢轻声说,突然注意到姜禾皱起的上衣和凌乱的头发,“你…在这里待了一整晚?”姜禾伸了个懒腰,关节发出轻微的响声:“嗯。
你半夜又烧起来一次,我帮你换了三次毛巾。”
她打了个小哈欠,“不过你睡得很沉,可能不记得了。”
闻清欢沉默地看着她。
很少有人为她这样付出——不,是从来没有。
她的生活一向井井有条,从不给别人添麻烦,也不需要别人照顾。
但昨晚,这个认识才一个月的女演员为她守了一整夜。
“谢谢。”
闻清欢最终只说出了这两个字,但眼神比平时柔和许多。
姜禾摆摆手,站起来时腿一软差点摔倒,赶紧扶住床头柜:“哎呀,腿麻了…”闻清欢立刻掀开被子想下床扶她,却被姜禾按回床上:“别别别,你刚好点,别着凉。”
她单脚跳了两下,“看,没事了!我去做早餐,你再躺会儿。”
没等闻清欢回应,姜禾就蹦跳着出了卧室。
闻清欢听着厨房里传来的锅碗瓢盆声,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她小心地起身,发现全身的酸痛已经减轻很多。
浴室镜子里,她看到自己苍白的脸色恢复了些许血色,头发乱糟糟的,但眼睛比昨天清亮多了。
洗漱完出来,香味已经从厨房飘满整个公寓。
闻清欢站在门口,看着姜禾围着她的蓝色围裙在灶台前忙碌。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
姜禾哼着歌,时不时用勺子尝一口锅里的东西,然后皱着脸加调料——那表情生动得让闻清欢想起她在大银幕上的表演。
“偷看可不礼貌哦,闻律师。”
姜禾突然转头,冲她狡黠一笑。
闻清欢罕见地没有反驳,只是走进厨房:“需要帮忙吗?”“病人就乖乖坐着等吃。”
姜禾用勺子指着餐桌,“我煮了粥,还炒了点青菜,清淡点对恢复好。”
姜禾才不说是因为自己只会这两样呢…闻清欢顺从地坐下,看着姜禾盛出一碗白粥,上面点缀着绿色的葱花和几片姜。
简简单单,却香气扑鼻。
“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按我生病时的口味做了。”
姜禾把粥放在她面前,又端来青菜,“尝尝?”闻清欢舀了一勺,吹凉后送入口中。
粥煮得恰到好处,米粒软而不烂,姜的辛辣和葱的清香完美融合,暖洋洋地从喉咙滑到胃里。
“好吃。”
她轻声说,这是实话。
姜禾眼睛一亮,像是得到了最高评价:“真的?那多吃点!”她也给自己盛了一碗,在闻清欢对面坐下,“我小时候生病,妈妈就给我煮这种粥。
她说姜能驱寒,葱能通气。”
闻清欢安静地听着,突然问:“你经常提起***,你们关系很好?”姜禾的笑容淡了些:“嗯…她去年***癌走了。
所以我现在做慈善,主要是针对女性健康的。”
闻清欢的勺子停在半空。
她想起自己书架上那本《星空观测指南》——那是母亲在她通过***时送的礼物,也是母亲抑郁症最严重的那段日子里,她们唯一能平静交流的话题。
“抱歉。”
闻清欢说。
姜禾摇摇头:“没事。
毕竟她现在不用再疼了。”
她突然抬头,“对了,你妈妈呢?你说过她也有抑郁症…”闻清欢放下勺子:“在疗养院。
情况…时好时坏,但还算稳定。”
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勺子碰触碗壁的轻响。
但奇怪的是,这沉默并不令人不适,反而有种默契的安慰。
吃完早餐,姜禾坚持要洗碗。
闻清欢坐在沙发上,看着她在厨房忙碌的背影,突然注意到自己的公寓变得不一样了——散落的文件被整齐摞好,空咖啡杯都洗干净了,茶几上还多了一个小玻璃瓶,里面插着几枝不知从哪里来的白色小花。
“你找到花瓶了。”
闻清欢说。
姜禾擦着手走出来:“啊,在橱柜最里面。
这些花是我顺路买的,”她歪头看闻清欢的表情“不喜欢?我马上拿走…”“不。”
闻清欢的声音比平时柔和,“很…好看。”
姜禾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眼睛亮晶晶的:“闻清欢,你刚才夸我了!两次!一次是粥,一次是花!”闻清欢别过脸,但耳尖微微发红:“只是陈述事实。”
姜禾笑嘻嘻地在她旁边坐下,近得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气:“你知道吗,你生病的时候比平时可爱多了。”
“胡闹。”
闻清欢皱眉,但语气里没有往日的严厉。
姜禾突然伸手拨开闻清欢额前的碎发:“真的退烧了。
不过今天最好还是休息,别工作。”
闻清欢下意识抓住她的手腕,两人同时愣住了。
姜禾的手腕纤细温暖,脉搏在她掌心下快速跳动。
闻清欢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也突然加速,这种失控感让她立刻松开了手。
“我…我还有事”姜禾站起来,声音有些不自然,“得回家一趟…”闻清欢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等一下。”
她起身走向书房,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前天我看了网上宣传你最近接的剧本。
这个角色涉嫌欺诈的情节,我做了些法律方面的批注,可能对表演有帮助。”
姜禾接过文件,翻了几页,眼睛越睁越大:“你…还去看了?还写了这么多笔记?”闻清欢不自在地整理睡袍领口:“只是顺手。
法律角度分析角色动机,逻辑会更严密。”
姜禾突然上前一步,紧紧抱住了她。
这个拥抱来得太突然,闻清欢僵在原地,双手悬在半空,不知该放在哪里。
“谢谢你。”
姜禾的声音闷在她肩头,“不只是为了这个。
为了…一切。”
闻清欢慢慢放松下来,双手轻轻落在姜禾背上。
她能感觉到姜禾的心跳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快而有力,像只受惊的小鸟。
“试镜加油。”
闻清欢轻声说,率先松开手。
姜禾点点头,眼睛亮得惊人:“等我好消息!”十几分钟后姜禾正准备离开。
闻清欢已经换上居家服——依然是一丝不苟的棉质衬衫和长裤,但没系领口的第一颗扣子,显得随意许多。
“记得吃药。”
姜禾在门口叮嘱,“粥在冰箱里,热两分钟就能吃。
有事随时打我电话,试镜完我马上过来…”闻清欢打断她:“我不是小孩。
你专心试镜。”
姜禾做了个鬼脸:“知道啦,冰山大人。”
她突然凑近,在闻清欢反应过来前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照顾好自己。”
门关上了。
闻清欢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刚才被姜禾触碰的地方。
她走到窗前,看着姜禾的身影出现在楼下,蹦蹦跳跳地走向车,长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直到车消失在街角,闻清欢才离开窗边。
她回到床前,看着姜禾昨晚趴过的地方——被子上还留着一根长发。
鬼使神差地,她拾起那根头发,在指间绕了一圈,然后轻轻放开。
茶几上的白色小花在晨光中微微摇曳。
闻清欢伸手碰了碰花瓣,突然想起几小时前,自己差点碰到姜禾睫毛的那个瞬间。
她收回手,指尖轻轻抵在自己的睫毛上,试图理解那种冲动从何而来。
但答案,就像姜禾留下的气息一样,若有若无,难以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