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救病危的儿子,我签下契约嫁入傅家。
丈夫是前任的小叔叔傅靳深,他递来协议时面无表情:“记住,这只是交易。”
可当我因孩子病情崩溃时,是他整夜抱着我轻哄:“晚晚,我在。”
当傅家刁难我出身低微,是他当众揽住我的腰:“傅太太的位置,只配她坐。”
直到我在他书房发现我少女时的照片——背后写着:“找到你了,我的救命恩人。”
那天傅司寒红着眼闯进别墅:“苏晚!你宁愿嫁给他报复我?”傅靳深将我护在身后冷笑:“叫婶婶。”
后来他为我挡下傅家的暗箭,鲜血染红白衬衫:“契约是假的…”“但爱你,从你救我那刻就注定是真的。”
冰冷的消毒水气味顽固地盘踞在鼻腔深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针扎似的刺痛。
苏晚坐在儿童医院走廊那张硬得硌人的蓝色塑料椅上,指尖死死捏着薄薄几张纸,力气大得几乎要将它们碾碎。
CT报告单上那串冷冰冰的医学名词——“脊髓性肌萎缩症(SMA)”——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她的眼底。
“苏女士,”主治医生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沉重的、职业性的悲悯,“目前唯一有明确疗效的药物,诺西那生钠注射液,去年年底已经在我们国家获批上市。
这对孩子来说,确实是希望。”
希望?苏晚的指尖几乎要掐进掌心,用尽全身力气才没让那声绝望的呜咽冲出喉咙。
“但费用……非常高。”
医生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第一年,仅药费就需要大约七十万人民币,后续每年维持治疗,也至少需要这个数的一半以上。
这还不包括支持治疗、康复训练、各种检查的费用……”七十万。
一个天文数字。
后面还有无数个七十万在虎视眈眈。
苏晚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医生后面的话变成模糊不清的背景音。
她所有的存款,加上咬牙变卖父母留下的唯一那套老破小,也只够勉强支付最初的几针。
杯水车薪。
兜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嗡嗡声在死寂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耳。
苏晚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掏出手机。
屏幕上跳动着三个字:傅司寒。
她的前任。
她儿子生物学上的父亲。
三年了。
自从那个雨夜,傅家那位妆容精致、眼神却像刀子般锋利的夫人,将一张冰冷的支票推到她面前,用毫无波澜的语气说着“司寒要订婚了,对象是林氏集团的千金,你该识趣点”,而傅司寒只是沉默地站在一旁,避开她的目光后,她就再没接过他的电话。
所有的联系,都被她亲手斩断。
她带着腹中尚未显怀的秘密,决绝地离开,独自生下了儿子苏念。
指尖在冰凉的屏幕上悬停了很久,最终,她狠狠心,按下了红色的拒接键。
当初的抛弃那么彻底,如今孩子病了,他又凭什么出现?凭什么?苏晚咬紧下唇,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腥甜。
她不需要他的怜悯,更不需要他那迟来的、可能掺杂着施舍意味的关心。
她的念念,是她一个人的责任。
她扶着冰冷的墙壁,一步一步挪回病房。
小小的单人病房里,充斥着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她的念念,她四岁的小太阳,此刻正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小小的身体陷在洁白的被褥里,显得格外脆弱。
曾经能跑能跳、追着公园里蝴蝶咯咯笑的小家伙,如今连抬起手臂都变得异常费力。
他苍白的小脸陷在枕头里,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睡得并不安稳,眉头微微蹙着。
苏晚在床边坐下,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抚平儿子眉心的褶皱。
指尖触碰到孩子微凉的皮肤,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积蓄在眼眶里许久的泪水终于决堤,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雪白的被单上,晕开深色的水渍。
她不敢哭出声,只能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背,压抑着那几乎要将她撕裂的绝望和恐惧。
钱。
她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的钱,才能抓住这唯一的希望,才能让她的念念活下去,像正常孩子一样跑、跳、笑。
夜色浓稠如墨,沉甸甸地压在窗玻璃上。
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念念偶尔发出的、模糊不清的梦呓。
苏晚蜷缩在床边的陪护椅上,身体和精神都紧绷到了极限,意识在无边无际的绝望和疲惫的泥沼中沉沉浮浮,却始终无法真正入睡。
每一次闭上眼,都是医生平静宣判“七十万”的声音,和念念苍白无力的小脸交替闪现。
突然,枕边的手机屏幕无声地亮起,幽蓝的光芒在黑暗中显得有些刺眼。
不是傅司寒那串熟悉的、被她拉入黑名单的号码。
屏幕上跳动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座机号码,下面跟着一行冷冰冰的小字:傅氏集团总裁办。
苏晚的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傅氏集团……傅司寒的家族。
他们怎么会找她?难道……他们知道了念念的存在?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脊背,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她盯着那闪烁的屏幕,指尖僵硬,过了好几秒,才带着一种近乎赴死的决绝,按下了接听键。
“喂?”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浓浓的疲惫和不易察觉的颤抖。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却并非她预想中的傲慢或刻薄。
那是一个年轻、清晰、带着公事公办口吻的女声,礼貌而疏离:“您好,请问是苏晚女士吗?”“我是。”
“苏女士您好,这里是傅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傅靳深先生想请您明天上午十点,到傅氏大厦顶层总裁办公室一叙。
请问您时间方便吗?”傅靳深?苏晚的呼吸微微一滞。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在她混乱的思绪里激起一圈涟漪。
傅司寒的小叔叔。
傅家真正的掌权人。
那个在傅家内部都讳莫如深、手段凌厉、极少在公众场合露面的神秘人物。
她和傅司寒交往三年,只在一次傅家盛大的年会上远远瞥见过他一次。
挺拔冷峻的身影站在人群中心,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凛冽气场,连周围喧嚣的空气都似乎因他而凝滞了几分。
他找她做什么?为了傅司寒?还是……为了念念?无数个念头在脑中疯狂冲撞,但最终,对儿子病情的巨大恐惧压倒了所有疑虑。
傅家,意味着难以想象的财富和资源。
这是她目前能抓住的,唯一一根可能救命的稻草。
“方便。”
苏晚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平静,只有紧握手机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出青白,“请转告傅先生,我会准时到。”
---傅氏大厦如同一柄冰冷的银色巨剑,直插云霄,在市中心鳞次栉比的高楼群中睥睨四方。
巨大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初夏上午刺目的阳光,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苏晚站在那巍峨得令人窒息的入口前,渺小得如同一粒尘埃。
她特意穿了自己最好的一套通勤装——简单的米白色衬衫和剪裁利落的黑色西装裤,脚下是一双擦得锃亮的黑色中跟皮鞋。
可站在这座象征着无上财富与权力的庞然大物脚下,她依然感觉自己像个误入巨人国的小丑,浑身上下都透着格格不入的局促和寒酸。
深呼吸,再深呼吸。
她强迫自己挺直背脊,忽略掉周围投来的或探究或轻视的目光,迈步走进那旋转的玻璃门。
大堂内部的空间高阔得惊人,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能清晰地倒映出人影,空气中弥漫着昂贵香氛和崭新装修材料混合的冷冽气息。
前台小姐妆容精致得无可挑剔,脸上挂着标准化的微笑,眼神却像精密仪器一样扫过苏晚身上每一处细节。
“您好,请问有预约吗?”声音甜美,但缺乏温度。
“苏晚,预约了十点见傅靳深先生。”
苏晚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有力。
前台小姐在电脑上快速查询,确认后,脸上的笑容似乎真诚了一点点:“好的,苏小姐,请跟我来。
傅先生已经在等您了。”
专属电梯无声而迅疾地上升,数字飞快地跳动。
苏晚盯着那不断变化的红色数字,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跟着失重般悬起。
当电梯门在顶层“叮”一声滑开时,一股更加强大的、混合着权力与金钱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这里的空间比大堂更加空旷寂静,只有脚下厚实的地毯吸走了所有脚步声。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座城市匍匐在脚下的全景。
一个同样穿着黑色套装、气质干练的年轻女人已经等在那里,应该是总裁秘书。
“苏小姐,这边请。”
秘书微微颔首,引领着她穿过开阔而冷清的走廊,停在两扇厚重的深色实木门前。
秘书轻轻敲了两下,里面传来一个低沉而平稳的男声:“进。”
秘书推开门,侧身示意苏晚进去,然后无声地退后,轻轻带上了门。
门在身后合拢的轻微声响,像是一个信号,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巨大的办公室映入眼帘,极简,却透着一股不动声色的奢华。
巨大的弧形办公桌后面,一个男人正从宽大的黑色皮质座椅上站起身。
傅靳深。
苏晚的心脏在胸腔里猛烈地撞击了一下。
他比三年前年会上那个遥远的身影更加具有实质性的压迫感。
深灰色的高定西装完美地贴合着他挺拔颀长的身躯,勾勒出宽肩窄腰的线条。
他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五官深邃如同刀削斧凿,鼻梁高挺,薄唇抿成一条略显冷硬的直线。
最让人心悸的是他那双眼睛,深邃如寒潭,此刻正平静无波地落在她身上,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他周身散发出的气场并非咄咄逼人,却像一种无形的、沉甸甸的力场,瞬间攫住了苏晚所有的感官神经,让她几乎忘了呼吸。
“苏小姐,请坐。”
傅靳深开口,声音低沉悦耳,却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像冰层下缓缓流淌的暗河。
他绕过办公桌,步态从容沉稳,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姿态放松却依旧带着掌控全局的威严。
苏晚依言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柔软的皮质下陷,她却感觉如坐针毡,脊背挺得笔直,双手紧张地交叠放在膝盖上。
“傅先生,”她强迫自己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声音带着一丝极力掩饰的紧绷,“您找我……有什么事?”她开门见山,没有多余的寒暄。
在这个男人面前,任何伪装和客套都显得苍白可笑。
傅靳深没有立刻回答。
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十指随意地交叠着。
这个动作让他少了几分居高临下的疏离,却多了一份专注审视的意味。
他的目光在她略显苍白却依旧清丽的脸庞上停留片刻,然后缓缓下移,最终定格在她因为紧张而用力交握的手指上。
那目光锐利而直接,仿佛能穿透皮肉,看清她内心翻涌的惊涛骇浪。
“关于你儿子,苏念。”
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却像一颗炸弹在苏晚脑中轰然炸响。
她的脸色瞬间褪尽血色,连指尖都变得冰凉。
果然!他知道了!傅家知道了念念的存在!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他们想干什么?抢走念念?还是用念念来威胁她?无数可怕的念头在脑中疯狂滋生。
傅靳深将她瞬间的失态尽收眼底,深邃的眼眸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情绪,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并没有停顿,而是继续用那种平稳无波的语调说下去,每一个字都清晰而沉重地敲在苏晚心上:“SMA,诺西那生钠,第一年七十万,后续每年维持费用三十万以上,终身治疗。
还有配套的康复、护理、设备……这只是一个开始。”
他精准地报出了念念的病情和所需的巨额费用,甚至连那个天价药的名字都说得无比清晰。
苏晚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衣服,赤身裸体地暴露在冰天雪地里,所有的窘迫、绝望和不堪都被这个男人看得一清二楚。
她猛地低下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维持摇摇欲坠的镇定。
“傅家可以解决这一切。”
傅靳深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全球最顶尖的神经肌肉疾病专家团队,最先进的治疗方案,最好的康复环境,以及……”他顿了顿,目光重新锁住她低垂的脸,“所有治疗所需的、无上限的资金支持。”
无上限的资金支持。
这七个字像带着魔力,瞬间穿透了苏晚所有的恐惧和防备,直击她心底最脆弱、最渴望的角落。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是无法掩饰的震惊和一丝难以置信的希冀。
但随即,理智迅速回笼。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尤其是来自傅家。
“条件呢?”苏晚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明显的颤抖,“傅先生,您需要我做什么?”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她做好了接受任何苛刻条件的准备,哪怕是让她彻底消失,只要念念能活下去。
傅靳深看着她眼中瞬间燃起又迅速被警惕压下的光亮,身体微微向后靠进沙发里,姿态恢复了几分之前的疏离。
他抬起右手,修长的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发出极轻微的“哒”声。
“和我结婚。”
他开口,声音依旧平稳,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什……什么?”苏晚以为自己听错了,愕然地睁大了眼睛,整个人僵在原地。
“签一份契约,做名义上的傅太太。”
傅靳深的目光沉静如水,清晰地重复,没有丝毫玩笑的意味,“期限三年。
三年后,契约自动终止,你可以带着孩子离开,傅家承诺的治疗支持不会中断。”
苏晚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消化这突如其来的、荒谬至极的提议。
契约婚姻?名义上的傅太太?嫁给傅司寒的小叔叔?这简直比最离奇的豪门狗血剧还要荒谬!“为什么是我?”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惊疑和不解的尖锐。
傅靳深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解读的幽光,快得如同错觉。
他微微偏过头,目光似乎越过了她,投向落地窗外那片广阔的城市天际线,声音低沉而平缓,听不出丝毫情绪波澜:“我需要一个名义上的妻子,挡掉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家族催婚,商业联姻,或者某些人的…刻意接近。”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她,那眼神锐利而直接,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审视,“你,恰好符合几个关键条件。”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苏晚心上:“第一,你足够需要这份‘交易’。
为了你的孩子,你会遵守契约,扮演好角色,不会节外生枝。
第二,”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带着一种评估物品般的冷静,“你足够漂亮,带出去不会让傅家丢脸。
第三……”他的声音沉了沉,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你是傅司寒的前女友。
这个身份,在某些时候,能替我挡掉一些……意想不到的麻烦。”
最后一点,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捅进了苏晚的心窝。
她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冻结了。
原来如此!她不仅是他挡箭的工具,更是他用来对付、或者说羞辱自己侄子的棋子!傅司寒的前女友,成了他小叔叔的契约妻子……这简直是天底下最恶毒、最诛心的报复和利用!屈辱感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她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指甲深深陷入皮肉,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口被撕裂般的剧痛。
“傅先生,”苏晚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屈辱而微微发颤,她强迫自己直视着那双冰冷的、如同深潭般的眼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您不觉得这很……残忍吗?利用一个孩子的生命,利用一个母亲的绝望,还要利用一段……早已结束的感情?”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强忍着不让眼眶里的泪水掉下来。
傅靳深静静地听着她的控诉,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
他甚至微微挑了一下眉梢,那动作带着一丝近乎冷酷的漠然。
“残忍?”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薄唇勾起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看透世事的凉薄,“苏小姐,现实比这更残忍。
医院不会因为你的眼泪和尊严而减免一分一毫的费用。
时间,更不会同情你儿子的病情。”
他的声音陡然冷硬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压迫感,“你只需要回答我,接受,或者拒绝。”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她面前投下浓重的阴影,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绝对掌控感。
他从办公桌上拿起一份早已准备好的、装订整齐的文件,走到她面前,递了过来。
纸张的边缘几乎要碰到她的鼻尖。
“这是协议。”
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稳,却比刚才更加冰冷,像淬了寒冰的刀锋,“所有条款,、你作为傅太太需要履行的义务、双方的权利和责任、保密条款以及三年后解除契约的细则,都写得清清楚楚。
给你半小时考虑。”
他的目光沉甸甸地落在她惨白的脸上,最后补充了一句,语气平淡得如同在陈述天气,却带着一种彻底击碎她所有侥幸的冷酷:“记住,这只是交易。
签下它,你得到救你儿子的资源。
而我,得到一个省心的挡箭牌。
仅此而已。”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走向巨大的落地窗前,留给苏晚一个冷漠而挺拔的背影。
阳光透过玻璃落在他身上,勾勒出金色的轮廓,却驱不散他周身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
办公室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中央空调出风口发出低微的嗡鸣。
苏晚的视线死死地钉在眼前那份协议上。
白色的封面纸冰冷坚硬,上面没有任何花哨的装饰,只有几个简洁的黑色打印字体:《婚姻契约协议》。
她的目光仿佛被那冰冷的纸张灼伤,又像是被无形的锁链死死缠住,无法移开分毫。
傅靳深那冰冷的话语还在耳边回荡——“记住,这只是交易。”
“现实比这更残忍。”
“你只需要回答,接受,或者拒绝。”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自尊上。
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轻轻翻开了协议的第一页。
密密麻麻的条款扑面而来,冰冷而理性,如同傅靳深本人。
【甲方:傅靳深】【乙方:苏晚】【协议宗旨:基于双方自愿,建立为期三年(自登记结婚之日起计算)的名义婚姻关系,以满足甲方特定需求,并保障乙方及其子苏念的特定权益……】她的视线急切地、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恐慌往下扫,掠过那些关于“名义夫妻”、“互不干涉私生活”、“履行必要社交义务”的冰冷规定,直接锁定在关于孩子治疗的部分。
诺:】【1. 承担苏念(乙方之子)治疗脊髓性肌萎缩症(SMA)所需的全部医疗费用,液及其他获批药物、相关检查、住院、康复治疗、特殊护理及必要辅助设备等一切合理开支。
】【2. 负责为苏念联系并安排全球范围内最顶尖的神经肌肉疾病专家团队进行会诊,并确保其获得当前最优化的治疗方案。
】【3. 提供苏念治疗期间所需的、符合其病情需求的居住环境及专业护理人员。
】【4. 本条款所涉承诺,不受本协议期限约束,自协议生效之日起,直至苏念年满十八周岁或医学上确认其无需再进行相关治疗为止。
】白纸黑字,清晰明确。
全球顶尖专家,无上限的医疗资金支持,持续到念念成年或康复……每一个字都像黑暗中的灯塔,散发着令人无法抗拒的、拯救的光亮。
这正是她拼尽一切也无法触及的奢望,此刻却清晰地印在纸上,只要她签下名字,就能为念念抓住。
代价是什么?是她的名字,将冠以“傅太太”的姓氏。
是她要成为傅靳深名义上的妻子,住进那个如同巨大冰冷牢笼的傅家老宅。
是她要面对傅司寒那惊愕、愤怒、或许还有鄙夷的目光——以他小婶婶的身份。
是她要将自己未来三年的自由和尊严,彻底典当给眼前这个冷酷无情的男人,成为他抵挡家族压力和商业对手的盾牌,甚至是他用来刺痛傅司寒的工具。
“砰!”一声闷响从病房方向传来,伴随着孩子压抑的、带着哭腔的痛呼。
苏晚猛地从协议中惊醒,心脏瞬间揪紧!是念念!她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回病房,连协议从膝上滑落都顾不上了。
病床上,小小的身影痛苦地蜷缩着。
念念试图自己坐起来去够床头柜上的水杯,结果手臂完全使不上力,整个人失去平衡,额头重重磕在了坚硬的金属床栏上,瞬间红了一片。
水杯滚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呜……妈妈……疼……”念念小脸皱成一团,大颗大颗的眼泪滚落下来,小身体因为疼痛和无助而微微颤抖。
“念念!宝贝!”苏晚扑到床边,心都要碎了。
她慌忙将儿子紧紧搂进怀里,一只手小心翼翼地轻***他额头的红肿,另一只手慌乱地擦着他脸上的泪水,自己的眼泪却完全控制不住地汹涌而出。
“没事了,没事了,妈妈在,妈妈在……”她语无伦次地哄着,声音哽咽得厉害。
怀里的孩子那么小,那么软,那么依赖她,可她却连一个水杯都保护不好!看着他因为疼痛和委屈而哭泣的样子,苏晚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傅靳深那冰冷的话语再次在她混乱的脑中响起,如同魔咒:“现实比这更残忍。”
“时间,更不会同情你儿子的病情。”
是啊,现实就是这么残忍。
她的尊严,她的骄傲,她的痛苦,在念念的生命面前,算得了什么?她可以忍受傅靳深的冷酷,可以忍受傅家人的白眼,甚至可以忍受傅司寒的鄙夷和愤怒。
只要能救念念,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她也得跳!怀里的念念渐渐止住了哭泣,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襟,……念念想喝水……念念的手……没力气了……” 那带着浓浓鼻音的、委屈又无助的话语,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苏晚所有的挣扎。
她深吸一口气,将汹涌的泪意狠狠压回心底,用力抱紧了怀中的孩子,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力量和生命都传递给他。
“乖,念念不怕,妈妈这就去给你拿水。”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温柔,在儿子额头上印下一个带着泪水的吻,“很快,念念就会好起来的。
妈妈向你保证,一定会的。”
她轻轻放下念念,替他掖好被角。
转身,步伐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重新走向那个巨大的、冰冷的办公室。
傅靳深依旧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她,身影挺拔而孤寂,仿佛一座隔绝了所有人间烟火的冰山。
阳光在他周身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却丝毫暖不进那冷硬的轮廓。
苏晚走到沙发前,弯腰,捡起那份掉落的协议。
纸张的边缘有些微皱,带着她指尖的冰冷。
她没有再翻开看任何条款,目光直接锁定在最后一页。
乙方签字处,一片空白。
她拿起秘书不知何时放在茶几上的钢笔。
金属笔身冰冷刺骨,沉甸甸的,几乎要握不住。
她拔开笔帽,笔尖悬在那片空白之上,微微颤抖。
时间仿佛凝固了。
窗外的城市喧嚣被厚重的玻璃隔绝,办公室里只剩下她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咚咚咚,敲打着耳膜。
尊严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为了念念。
她在心底无声地呐喊。
然后,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孤注一掷的平静。
她不再犹豫,笔尖落下。
苏晚。
两个字,写得异常缓慢,却无比用力。
每一笔,都像是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深深嵌入纸张的纤维里,也刻进了她自己未来的命运轨迹。
签下的,是名字,也是卖身契。
放下笔,她抬起头,看向那个依旧背对着她的男人。
声音因为极力压抑而显得异常沙哑,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傅先生,我签好了。”
傅靳深的背影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缓缓转过身,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掠过她微微泛红的眼眶和紧抿的唇线,最后定格在协议上那个清晰的名字上。
他的眼神依旧深沉如海,看不出任何波澜,只是那过于平静的眸光深处,似乎有什么极其复杂的东西,飞快地沉淀了下去。
他迈开长腿,几步走到茶几前,拿起协议。
修长的手指翻到最后一页,确认了签名。
然后,他从西装内侧口袋取出一支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黑色钢笔,在甲方签字处,利落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傅靳深。
三个字,龙飞凤舞,带着一股睥睨一切的冷硬气势。
签完字,他将协议合上,递给旁边的秘书:“林秘书,按流程处理。”
“是,傅总。”
林秘书恭敬地接过协议,迅速退了出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空气再次凝固,带着一种交易达成后的冰冷和尴尬。
傅靳深的目光重新落在苏晚身上,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不带一丝温度的腔调:“明天上午九点,带上你的证件,民政局登记。
林秘书会安排车去接你。”
他的视线在她身上那套显然价值不高的通勤装上扫过,微微蹙了下眉:“下午会有造型师和服装顾问去你目前的住处。
作为傅太太,衣着举止,不能失仪。”
苏晚只觉得一股强烈的屈辱感再次涌上心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低垂着眼帘,声音干涩:“知道了。”
傅靳深似乎还想说什么,目光扫过她紧握的、微微颤抖的拳头,最终只是淡淡地补充了一句:“孩子这边,我会让林秘书安排转院事宜。
傅氏控股的私立医院有专门的儿童神经肌肉疾病中心,设备和专家都是顶尖的。”
听到关于念念的安排,苏晚紧绷的身体才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点点。
她抬起头,努力想挤出一个表示感激的表情,却只牵动了一个极其僵硬的弧度:“……谢谢傅先生。”
傅靳深看着她强撑的模样,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难辨的情绪,快得如同流星划过夜空。
他没有回应她的谢意,只是微微颔首,重新转过身,面向那片巨大的落地窗,声音恢复了之前的疏离:“你可以回去了。
明天准时。”
那逐客令下得干脆利落,不带一丝留恋。
苏晚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冷漠的背影,像逃离地狱般,转身快步离开了这间冰冷得让人窒息的办公室。
高跟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只有她自己胸腔里那颗心脏,在屈辱、不甘和一丝微弱的、为儿子抓住希望的复杂情绪中,沉重而缓慢地跳动着。
契约已定。
她不再是苏晚,她是即将上任的“傅太太”。
一条布满荆棘和未知陷阱的路,在她脚下铺开。
而路的尽头,是她儿子活下去的光。
---阳光透过民政局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明晃晃地泼洒进来,在地板上切割出几何形状的光斑。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特的混合气味——新打印纸张的油墨味,复印机散发的淡淡臭氧味,还有无数新人身上残留的香水或发胶气息。
喜庆的背景音乐在宽敞的大厅里循环播放,衬得角落里那对沉默的男女格外突兀。
苏晚坐在冰冷的金属长椅上,背脊挺得笔直,双手紧紧攥着放在膝上的帆布包带子。
她穿着昨天傅靳深派人送来的新衣服——一条剪裁简约得体的米白色连衣裙,面料柔软垂坠,外面搭了一件浅杏色的薄款针织开衫。
脚上是配套的浅口低跟鞋。
这身打扮将她身上那份清丽衬托得恰到好处,少了几分之前的局促,却依旧掩不住眉眼间那份挥之不去的苍白和僵硬。
身旁的傅靳深则是一身熨帖笔挺的深灰色西装,白衬衫的领口扣得一丝不苟。
他坐姿沉稳,长腿随意交叠,目光平静地落在前方滚动叫号的大屏幕上,侧脸的线条在明亮的光线下显得愈发冷硬分明。
他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让周围几对喜气洋洋、时不时低声说笑的新人都不自觉地远离了他们这个角落。
没有鲜花,没有笑容,没有亲昵的耳语,更没有甜蜜的对视。
他们像两个等待叫号办理普通业务的陌生人,——里面装着他们的证件和那份刚刚被工作人员例行公事般审核过的《婚前财产协议》副本。
“下一对,A017号,傅靳深先生,苏晚女士,请到3号窗口办理。”
机械的女声通过扩音器清晰地响起。
苏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
傅靳深已经站起身,动作利落从容。
他拿起座椅上的文件袋,垂眸看了她一眼,眼神平静无波,只淡淡说了一句:“走吧。”
苏晚深吸一口气,也跟着站起来,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走向那个挂着“结婚登记”牌子的窗口。
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回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自己紧绷的神经上。
窗口后面坐着一位四十岁左右、面容和善的女工作人员。
她接过傅靳深递过去的文件袋,熟练地开始核对证件、打印表格。
“傅先生,苏女士,请确认一下基本信息。”
工作人员将两张《申请结婚登记声明书》分别推到他们面前,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目光在两人过于平静的脸上扫过,又看了看旁边几对黏在一起、满脸幸福的新人,笑容里不由得带上了一丝好奇和探究。
苏晚拿起笔,指尖冰凉。
份证号、民族、职业、文化程度、婚姻状况(未婚)……她的目光落在“对方姓名”那一栏,旁边打印着三个清晰的黑体字:傅靳深。
这三个字,从今天起,将和她捆绑在一起。
三年。
她机械地、一笔一划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在她听来却格外刺耳。
傅靳深签得很快,笔走龙蛇,力透纸背。
工作人员收回表格,又拿出两个红色的小本子,开始往上面贴照片、盖钢印。
那两本小小的、印着烫金国徽的册子,在苏晚眼中却像是烧红的烙铁。
“好了,恭喜二位!从今天起,你们就是合法夫妻了!”工作人员笑着将两本簇新的结婚证分别递给两人。
“谢谢。”
傅靳深接过,看也没看,随手就放进了西装内侧口袋,动作自然得像收起一张普通的名片。
苏晚的手指触碰到那硬质的红色封面,指尖猛地一颤,仿佛被烫到。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缩回手,却又硬生生忍住,僵硬地将它接了过来。
封面上那烫金的“结婚证”三个字,刺得她眼睛生疼。
她飞快地将它塞进自己随身的帆布包最里层,仿佛那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走吧。”
傅靳深的声音再次响起,平淡无波,率先转身向外走去。
走出民政局大门,初夏上午的阳光有些晃眼。
一辆线条流畅、通体漆黑的宾利慕尚早已静静地停在路边。
司机戴着白手套,恭敬地拉开了后座车门。
傅靳深脚步未停,径直走向车子。
苏晚却停在了台阶上。
她看着那扇敞开的、如同猛兽巨口的车门,又抬头看了看头顶那片不属于她的、却无比澄澈的蓝天。
自由的气息短暂地拥抱了她一下,随即又被沉重的枷锁取代。
她要去的地方,是傅家老宅。
那个对曾经的她而言,高不可攀、冰冷森严的豪门堡垒。
如今,她将以“傅太太”的身份踏入其中,迎接她的,绝不会是鲜花和掌声。
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行道树新叶的清新和远处隐约的汽车尾气味道。
她挺直背脊,不再犹豫,迈步走下台阶,坐进了宾利宽敞舒适却冰冷如铁的后座。
车门在她身后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车内空间异常安静,只有顶级隔音材料过滤后的、极其低微的路噪。
高级皮革和车载香氛混合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带着一种矜贵而疏离的味道。
傅靳深靠坐在另一侧,闭目养神,侧脸轮廓在车窗透进来的光线中显得冷峻而疏离,仿佛身边坐着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摆件。
苏晚也沉默着,目光投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高楼大厦,车水马龙,行人匆匆。
这一切熟悉又陌生,仿佛都与她隔了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她的未来,被锁在了身边这个冷漠的男人和那座深宅大院之中。
车子平稳地驶离喧嚣的市区,周围的景色渐渐变得开阔、绿意盎然。
最终,穿过一道森严的、需要人脸识别的雕花大铁门,驶入一片如同公园般巨大的私家领地。
参天的古木郁郁葱葱,精心修剪的花圃点缀其间,远处,一栋气势恢宏、融合了古典与现代风格的白色主宅,在绿树掩映中显露出它庞大而威严的一角。
傅家老宅到了。
车子在主宅那气派的、由巨大罗马柱支撑的门廊前缓缓停下。
穿着黑色制服、戴着耳麦的安保人员无声地出现,拉开了沉重的车门。
傅靳深率先下车,长腿一迈,踏上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台阶。
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苏晚。
苏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忐忑和寒意,也跟着下了车。
脚踩在冰凉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向眼前这座如同宫殿般的建筑。
阳光落在白色的外墙上,明亮得晃眼,却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冰冷。
她正要抬步跟上傅靳深,一道带着毫不掩饰的惊愕、愤怒,甚至可以说是尖利的声音,突兀地从门廊侧边的阴影里炸响:“苏晚?!怎么是你?!”苏晚的心猛地一沉,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当季最新款香奈儿套装、妆容精致却因震惊而显得有些扭曲的年轻女人,正从一辆刚停稳的红色法拉利跑车上下来。
她的目光死死地钉在苏晚身上,充满了难以置信和熊熊燃烧的怒火。
是林薇。
傅司寒那位门当户对的未婚妻。
当年傅家用来打发苏晚的“林氏集团千金”。
林薇踩着十几厘米的细高跟,噔噔噔地快步走到苏晚面前,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在她身上崭新的、显然价值不菲的衣裙上刮过,最后落在她那张虽然苍白却依旧清丽动人的脸上,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愤怒而拔高,带着尖锐的质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还穿着……”她上下打量着苏晚,眼神里的鄙夷几乎要溢出来,“傅靳深的司机送你来的?苏晚,你还要不要脸了?被司寒甩了,就转头来勾引他小叔叔?你以为爬上了傅靳深的床,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你这种……”恶毒的话语如同冰雹般砸来。
苏晚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那些刻意被遗忘的、关于三年前的羞辱和难堪,如同潮水般汹涌回卷。
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疼痛来维持摇摇欲坠的镇定。
她张了张嘴,想反驳,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巨大的屈辱感和面对这种豪门千金的天然劣势感,让她僵在原地。
就在林薇刻薄的话语即将喷涌而出时,一道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寒流的声音,带着绝对的威压,从苏晚身后沉沉响起,瞬间冻结了空气:“林小姐。”
傅靳深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
他站在比苏晚高一级的台阶上,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强大压迫感。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却锐利如刀,直直射向林薇,那目光冷冽得让林薇嚣张的气焰都不由自主地一滞。
“请注意你的措辞。”
傅靳深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门廊下略显空旷的空间,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站在你面前的,是我傅靳深今天刚登记结婚的妻子,傅家名正言顺的女主人。”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林薇瞬间变得错愕无比的脸,又冷冷地扫过门廊下几个闻声悄悄探头、穿着佣人制服的身影,声音陡然加重,清晰地传遍每一个角落:“她不是什么可以任你随意羞辱指责的人。
她是我的妻子,傅太太。”
最后三个字,他咬得极重,带着一种宣告所有权的冷硬。
话音落下,整个门廊下陷入一片死寂。
林薇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眼睛瞪得溜圆,涂着鲜艳口红的嘴巴微微张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剩下满脸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那几个探头探脑的佣人更是瞬间缩回了脑袋,大气不敢出。
傅靳深不再看林薇那张精彩纷呈的脸,他侧过身,向僵立在原地的苏晚伸出了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在阳光下泛着冷玉般的光泽。
他的目光落在苏晚苍白而带着一丝惊惶的脸上,深邃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掠过,快得让人抓不住。
他的声音比刚才对林薇说话时低了几分,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晚晚,过来。”
苏晚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她看着那只伸到面前的手,又抬眼对上傅靳深那深不见底、此刻却带着某种奇异安抚力量的眼神。
林薇那怨毒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背上。
周围死寂的空气里,仿佛有无数道无形的视线在窥探、在评估。
她没有选择。
苏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和翻涌的屈辱感,缓缓抬起自己冰凉而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放进了傅靳深宽大温暖的掌心。
他的手掌干燥而有力,带着薄茧,瞬间包裹住她的冰凉和颤抖。
一股沉稳的力量透过相贴的肌肤传递过来,奇异地抚平了她指尖的战栗。
傅靳深收拢手指,稳稳地握住了她的手,然后,毫不犹豫地牵着她,转身踏上台阶,走进了傅家老宅那扇巨大而沉重的雕花木门。
将林薇那惊愕、怨毒的目光,以及门廊下所有窥探的视线,彻底隔绝在了身后阳光灿烂的世界里。
门内,是另一番天地。
挑高近十米的大厅,巨大的水晶吊灯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倒映着华丽的家居和精美的艺术品。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昂贵木料、鲜花和古董家具的沉静气息,奢华得令人窒息,却也冰冷得毫无烟火气。
傅靳深牵着苏晚的手,步伐沉稳地穿过空旷得能听到回音的大厅,走向通往二楼的弧形楼梯。
佣人们穿着统一的制服,垂手肃立在一旁,见到他们,立刻恭敬地躬身行礼:“先生,太太。”
声音整齐划一,训练有素,但那低垂的眼帘下,藏着多少好奇、审视或轻蔑,苏晚不敢细想。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带着探究,带着评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排斥。
那些目光像细密的针,扎得她浑身不自在。
她下意识地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傅靳深更紧地握住。
他掌心的温度熨帖着她冰凉的手,传递过来的力量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支撑。
“你的房间在二楼东侧。”
傅靳深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念念那边,林秘书已经安排好了,下午会转到傅氏旗下的康和医院儿童中心。
主治医生是国际SMA领域的权威,约翰·李维森教授,他的团队明天会抵达。”
听到关于念念的安排,苏晚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松动了一些,低声应道:“谢谢。”
傅靳深没有回应她的谢意。
走到二楼走廊尽头的一扇深色木门前,他停下脚步,松开了她的手。
掌心骤然失去那沉稳的温度,苏晚心里莫名地空了一下,随即又被更深的局促取代。
“这里是书房。”
傅靳深推开门,示意了一下。
房间很大,三面墙都是顶天立地的深色实木书架,摆满了密密麻麻的书籍和文件,一张宽大的深色书桌摆在中央,上面收拾得异常整洁,只有一台电脑和几份文件。
整个空间弥漫着冷肃、严谨、一丝不苟的气息,和他本人如出一辙。
“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入。”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警告意味。
苏晚的目光在那些厚重的书脊上快速扫过,点了点头:“我明白。”
傅靳深的目光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没再多言,转身走向旁边另一扇门:“这是你的房间。
隔壁是儿童房,给念念准备的。”
他推开门。
房间宽敞明亮,装修风格是简约舒适的现代风,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一个宽敞的露台,能看到花园里精心打理过的景致。
衣帽间里已经挂满了当季最新款的各式***,从日常到礼服,一应俱全。
浴室里全套崭新的洗浴用品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一切舒适得无可挑剔,像一个精心布置的豪华样板间,唯独缺少了“家”的温度。
“缺什么告诉管家。”
傅靳深站在门口,并没有进去的意思,“孩子转院安顿好后,林秘书会接你过去看看。
晚餐在七点,餐厅在一楼。”
他交代完,最后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深邃依旧,却似乎比刚才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适应一下,傅太太。”
留下这个称呼和一句简短的交代,他没有再多停留一秒,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向走廊另一头他自己的领域。
沉重的房门在身后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响。
苏晚独自站在这个巨大、奢华、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气的房间里,环顾四周。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却驱不散她心底蔓延开来的寒意和孤寂。
傅太太。
这个金光闪闪的头衔像一个冰冷的金属项圈,沉沉地套在了她的脖子上。
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花园里穿着统一制服、正在默默修剪花草的园丁,看着远处如同迷宫般的亭台楼阁。
这里很大,很华丽,却像一个巨大的、精致的金丝鸟笼。
而她,就是那只被交易进来的、前途未卜的囚鸟。
---时间在傅家这座巨大而冰冷的堡垒里,仿佛被调慢了流速。
苏晚像一件被精心擦拭过的瓷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