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并非虚无。
而是如同回归母体般的温暖与宁静,包裹着我残存的神识。
破碎的记忆碎片,如同星辰般在意识的深海缓缓旋转、重组。
我看见了更加久远的过往……万花朝拜的神坛,缭绕的信仰之力,还有那场导致我不得不转世沉沦的天地劫难。
原来,我并非简单的转世,我的沉睡与苏醒,牵扯着三界草木枯荣的法则平衡。
百年在云澜仙府的屈辱,此刻回想,竟渺小得如同指尖尘埃。
只是,那“凭你也配”四个字,却像一根细微的刺,仍扎在神魂深处,提醒着我曾经历过的真实痛楚。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瞬,又似万年。
一股温和而磅礴的生机之力,如同最细腻的春雨,悄然渗入我的感知。
这力量……带着淡淡的药香,熟悉又陌生,充满了安抚与滋养的意味。
我本能地汲取着这股力量,破碎的神魂如同干涸的土地遇到甘霖,开始以惊人的速度修复、凝聚。
意识,渐渐从混沌中浮起。
首先感受到的,是柔软到极致的触感,仿佛躺在云端。
鼻尖萦绕的,是清雅沁脾的药香,混合着无数珍稀灵植的纯净气息,让人心旷神怡。
这与云澜仙府那总是带着冰冷仙气和芷晴身上腻人香粉的味道,截然不同。
我缓缓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朦胧的浅绿色纱幔,透过纱幔,可见穹顶是由巨大的琉璃构筑,外面流淌着七彩的灵泉,光影斑驳,如梦似幻。
身下是某种温润的神玉床榻,源源不断地提供着滋养神魂的灵气。
这里……是何处?
我试图移动,身体却还有些虚弱,仿佛大病初愈。
“您醒了?”一个温和敦厚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带着显而易见的惊喜与小心翼翼。
我微微侧头,看见一个身着青色药童服饰的少年站在不远处,手中还捧着一只氤氲着白气的玉碗,眼神清澈,满是关切。
他身上的气息纯净,是精纯的木系灵气,与这满室的药香同源。
“这里是……药神谷。”少年见我眼中疑惑,主动解释道,“我是谷主的药童,青茗。是谷主将您带回来的。”
药神谷?
那个在三界中地位超然,连天帝都要礼让三分,以医道丹术冠绝天下的药神谷?
我怎么会在这里?
记忆的最后,是我在云澜仙府散尽修为,涅槃重生……
是了,涅槃。
我内视己身,原本枯竭的灵脉已然重塑,比以往更加宽阔坚韧,流淌着淡金色的神力溪流,虽然远未恢复鼎盛,但那属于上古花神的本质印记,已清晰无比地烙印在神魂深处。
额间微热,那枚花神印记,想必也已显现。
我真的……回来了。
不再是那个任人践踏的小花妖汀兰,而是花神汐月。
“谷主说,您涅槃时引动的天地异象惊动了各方,他感知到熟悉的草木本源之力消散,便立刻循着气息寻去……”青茗将玉碗轻轻放在床头的玉几上,里面是琥珀色的药液,灵气浓郁,“幸好谷主赶到及时,在您的神魂彻底消散于天地前,用‘蕴神鼎’护住了您最后一点灵识,将您带回谷中温养。”
原来如此。
我散尽修为,实则是破而后立,但若无人护持最后一点灵识,也确实有彻底湮灭的风险。
是药神谷主救了我。
我与他……似乎并无深交。上古时期,我执掌百花繁衍,他掌管万药生机,虽同属生机大道,但领域不同,仅有数面之缘,点头之交。
他为何会出手救我?还如此耗费心力?
“谷主吩咐,您醒来后,先将这碗‘凝神固本汤’服下。”青茗恭敬地说,“谷主正在炼制一炉紧要的丹药,稍后便会过来看您。”
我点了点头,轻声道:“有劳。”
声音出口,清冷悦耳,带着一丝久未说话的沙哑,却不再是往日那怯懦卑微的语调。
我端起玉碗,药液入口温润,化作精纯的能量滋养着四肢百骸,舒服得让我轻轻叹了口气。
对比在云澜仙府百年,饮用的那些掺杂着杂质、时常被刻意刁难而冷掉的仙露,简直是云泥之别。
放下玉碗,我看向青茗:“请问,我昏睡了多久?”
“回禀……仙子,”青茗似乎不知该如何称呼我,迟疑了一下,“已有月余。”
才一个月吗?看来药神谷的温养手段果然通天。
我掀开身上轻若无物的云丝薄被,尝试下床。
双脚落地时虽有些绵软,但已能站稳。
我走到窗边,推开雕花的木窗。
霎时间,更加浓郁的生机灵气扑面而来。
窗外,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药圃,奇花异草争奇斗艳,许多甚至是外界早已绝迹的上古灵植。仙泉潺潺,灵蝶飞舞,远处云雾缭绕间,可见各式精巧的亭台楼阁,与自然完美融合。
宁静,祥和,充满了生命的活力。
这里,才是与我本源相合的地方。
与云澜仙府那种刻意营造的、冷冰冰的仙家气派,截然不同。
“仙子,您身体初愈,还是多休息……”青茗关切地道。
我摇了摇头,目光掠过药圃,望向谷口的方向。
云衍……此刻你在做什么呢?
是终于发现了真相,悔恨交加?还是依旧认定芷晴是你的恩人,对我这个“胆大包天、临死还要撒谎”的小花妖嗤之以鼻?
都不重要了。
从我说出“涅槃重生”那一刻起,小花妖汀兰就已经死了。
活下来的,是花神汐月。
与你云衍仙君,再无瓜葛。
只是,心底那根刺,似乎还需要一个彻底的了断。
不是为他,而是为我那百年错付的时光,和那颗曾经真诚却被人践踏的心。
就在这时,一股温和而强大的气息由远及近。
青茗立刻躬身:“谷主。”
我转过身。
只见一个身着朴素葛袍、发须皆白的老者,缓步走来。他面容慈和,眼神却深邃如星空,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周身散发着令人心安的药香与磅礴的生命力。
正是药神谷之主,岐黄仙翁——三界公认的医道第一人。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尤其是在我额间的花神印记上停留一瞬,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欣慰,似乎……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歉疚?
他走到我面前,并未以长辈或恩人自居,只是温和地问道:“感觉如何,汐月殿下?”
他唤的是我上古时的神职与封号。
我微微颔首,敛衽一礼:“多谢谷主救命之恩。”
“举手之劳,殿下不必挂怀。”岐黄仙翁虚扶一下,叹了口气,“其实,百年前你失踪不久,老夫便隐约察觉到你的气息流散,似有劫难。只是天机混沌,一直无法准确定位。直到月前,你涅槃时引动万花共鸣,老夫才得以寻去……”
他顿了顿,看着我的眼睛,语气带着一丝郑重:“殿下,这百年,你受苦了。”
一句“受苦了”,平淡无奇,却莫名触动了我心底的某根弦。
百年来,无人问过我是否辛苦,无人在意过我是否疼痛。
我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波澜,再抬头时,已恢复平静:“都过去了。谷主相助之恩,汐月铭记于心,日后若有差遣……”
“殿下言重了。”岐黄仙翁打断我的话,笑容温和,却话锋一转,“老夫救你,并非图报。只是,有一事,在心中积压百年,不知当讲不当讲。”
“谷主请说。”
他沉默片刻,似乎在斟酌言辞,然后缓缓道:“百年前,殿下遭劫失踪后不久,老夫那不成器的徒孙……也就是如今药神谷的少主,惊鸿,他曾向老夫坦言……”
他看向我,目光清澈而坦诚:“他心仪殿下,已非一日。百年来,他遍寻三界,从未放弃寻找你的踪迹。此次殿下归来,他……再次向老夫恳求,希望能有机会,照顾殿下余生。”
我怔住了。
药神谷少主……惊鸿?
我依稀记得,上古时似乎见过几次,是个沉默寡言却眼神清正的少年,在医道上的天赋极高。
他……心仪我?还寻找了我百年?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岐黄仙翁似乎看出我的愕然,温和一笑:“殿下不必立刻回复。惊鸿此刻外出寻药未归。你且安心在谷中养伤,待身体康复,一切再议不迟。”
“只是,”他顿了顿,语气意味深长,“云衍仙君那边,恐怕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你涅槃时动静不小,他应是已经察觉了。”
我抬起头,望向窗外蔚蓝的天空,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冰冷的弧度。
“他若不来,我便不去。”
“他若来了……”
我轻轻抚过窗棂上一株生机勃勃的灵草,声音平静无波。
“那便是了结之时。”
小说《花神涅槃:仙君悔悟已晚》 花神涅槃:仙君悔悟已晚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