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A-
A+ A-

<——雪夜断木雕——>江城的初雪总带着刺骨的冷,像一把钝刀,专挑人心口最柔软的地方剜。

林晚棠攥着半块裂成两半的缠枝纹木雕,指腹被木刺扎得发疼,却抵不过心口密密麻麻的钝痛。

雕花铁门前的铜灯在风雪里明明灭灭,映得门内顾氏老宅的琉璃窗像浸在暖酒里,而她站在零下三度的夜色里,睫毛凝着冰晶,听着里头传来的留声机爵士乐。

“承淮,外头雪大。”

是苏念初的声音,甜得像裹着糖霜的刀,“这袭貂皮你替我披上,别冻着了。”

晚棠的呼吸陡然一滞。

雕花铁门的缝隙里,顾承淮的身影被水晶吊灯镀上金边,他垂眸替苏念初系紧貂皮大衣的银扣,指尖划过那抹宝蓝色裙摆时,唇角还带着她熟悉的、近乎温柔的弧度。

三年前码头的暴雨夜,他也是这样半蹲在她面前,掌心焐热她冻僵的手腕,说“别怕,有我在”,那时他的袖口还沾着她父亲坠海时的咸涩海水。

“谢谢。”

苏念初指尖划过他西装翻领,颈间的祖母绿项链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明日去巴黎的航班,你陪我选几件新首饰?”顾承淮低笑一声,声音轻得像雪落在青瓦上:“好。”

雪片突然大了起来,晚棠指间的木雕“咔嗒”一声,裂缝又深了几分。

这是她亲手雕的缠枝纹,原本该是并蒂相连的两簇,三个月前她在他书房撞见这份订婚请柬时,盛怒之下摔碎了它。

此刻断裂处的木刺扎进掌心,血珠渗出来,染红了雕纹里未完工的棠梨花瓣——多像他们的故事,从一开始就藏着尖锐的刺。

“林小姐?”门房的老陈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语气里带着几分怜悯,“夜深了,您……”“我等顾先生。”

晚棠打断他,喉间像塞着碎冰,“告诉他,我带了他要的东西。”

话落时,她将半块木雕塞进老陈手里,转身走进风雪,耳后银铃项链的碎响混着身后铁门闭合的“咔嗒”声,像极了三年前父亲棺木盖上时,那声闷在她胸腔里的钝响。

雪越下越急,她在巷口拐角处停下,背靠着结满冰花的砖墙慢慢滑坐在地。

掌心的血染红了雪,她盯着砖墙上“顾氏航运”的鎏金招牌,忽然想起顾承淮第一次带她参观码头时,指尖划过锈迹斑斑的铁锚说:“晚棠,等你父亲病好了,我带你们去看日出时的海面,像铺了层碎金子。”

可父亲没能等到那天。

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他坠海前最后一通电话打给了顾承淮,而等她赶到码头时,只看见顾承淮浑身湿透地抱着块缠枝纹木雕,站在救生艇上对她笑,说“伯父没事,只是受了点伤”。

直到三天后,父亲的遗体在下游被发现,后颈那道三寸长的刀疤,像极了顾承淮后腰上那道她从未问过的旧伤。

巷尾传来汽车引擎声,雪亮的车灯刺破雪幕。

晚棠慌忙躲进阴影里,看见顾承淮从黑色轿车上下来,西装肩头落着雪,指间夹着的香烟明明灭灭。

他停在铁门前,忽然转身,望向她躲藏的方向,眉心微蹙,像是在分辨风雪里那缕若有若无的、属于她的沉水香。

“承淮!”苏念初的呼唤从门内传来,顾承淮指尖的烟灰簌簌掉落,最终转身推开雕花铁门。

晚棠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暖黄的灯光里,忽然想起他书房抽屉里那瓶快见底的胃药——是她三年前塞给他的,那时他总在深夜陪她守在父亲的病床前,疼得冷汗直冒却不肯说。

雪片落在她眼尾的痣上,凉得刺骨。

她摸出衣兜里的另一半木雕,断口处还留着她雕刻时的指痕。

原来有些伤口,越是想愈合,越是会在重逢时被撕得鲜血淋漓——就像她此刻望着顾承淮为别人披上大衣的背影,明明该恨得咬牙切齿,却听见心底有个声音在说:你看,他连替人披衣服的姿势都没变,只是那个人,再也不是你了。

远处教堂的钟声敲了十二下,晚棠站起身,拍掉裙摆上的雪。

银铃项链的碎响里,她听见自己轻声说:“顾承淮,你欠我的,总得拿点什么来还。”

雪还在下,两瓣断裂的缠枝纹木雕,在她掌心各自沉默着,像两段被风雪掩埋的旧梦,等待着某个春暖花开的日子,重新拼成完整的环。

只是此刻的雪夜,所有的温柔与残忍,都被冻在了彼此相望的目光里,化作心口一道永不愈合的伤。

旧梦惊寒]<——美院课堂·缠枝初遇(四年前)——>木屑如细雪般落在林晚棠的白裙上,她握着刻刀的手悬在半空中,盯着木雕上断裂的缠枝纹发呆。

阳光从美院教室的高窗斜切进来,在未完工的棠梨木雕上投下斑驳树影——这是她第五次雕坏主藤的弧度,刀刃总在该蜿蜒处生硬地折角。

“缠枝纹讲究‘柔中藏骨’。”

低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带着雪松混着海盐的淡香。

林晚棠指尖一颤,刻刀在木面上划出浅痕,回头便看见顾承淮倚着门框,西装袖口还沾着码头的铁锈,“你这藤像断了脊梁,怎么缠得住春雪?”她慌忙起身,木雕课的校外导师、顾氏航运的少东家,此刻正缓步走近,皮鞋踩过满地木屑。

他指尖划过她雕坏的纹路,指腹蹭过她掌心的薄茧:“手腕太僵,要顺着木纹的走向。”

温热的触感让晚棠耳尖发烫,她忽然想起上周在码头看见他指挥货轮,掌心虎口处的老茧比自己的还深。

“顾先生见过真正的缠枝藤吗?”她鼓起勇气抬头,撞见他眼底细碎的光,“春雨浸过的藤会渗出汁液,像流着血也要往上爬,哪有什么‘藏骨’……”话未说完,顾承淮忽然笑了,从西装内袋掏出个牛皮纸袋,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缠枝纹拓片:“去年在泉州老宅拓的,百年老藤攀着石墙,断口处又生出新芽。”

晚棠接过拓片时,指尖划过他掌心的薄疤——后来她才知道,那是他十七岁替父亲挡下码头混混的刀留下的。

此刻她盯着拓片上蜿蜒的纹路,忽然发现每道转折处都藏着极浅的刻痕,像一串未说出口的密语。

“人也该这样。”

顾承淮忽然凑近,替她拂去发间的木屑,“藏三分真心,留七分坚韧,才不至于被风雨折断。”

他的声音轻得像木雕砂纸磨过木料,晚棠心跳如鼓,没注意到他指尖在她腕骨处停顿了半秒——那里还留着她替父亲熬药时烫出的红痕。

<——暴雨夜·木雕抵债(三年前)——>雷声在窗玻璃上滚过第七遍时,晚棠听见工作室的铁门被砸得山响。

她攥着退烧药瓶冲出去,看见顾承淮浑身滴水站在门口,西装裤脚沾满泥点,怀里抱着个用油布裹得严严实实的纸袋。

“伯父的手术费。”

他把纸袋塞进她手里,指尖冰凉,“别问我哪来的,算我借你的木雕抵债。”

晚棠触到纸袋里一叠带着体温的纸币,抬头看见他发梢滴下的雨水顺着喉结滚落,浸透的衬衫贴在胸口,隐约露出后腰那道三寸长的疤。

“你怎么……”她喉咙发紧,想起白天医院催缴单上的“明日再不缴费便停药”,想起父亲昏迷前抓着她的手说“别去找承淮,他有自己的难处”。

顾承淮却突然转身,声音混着雨声:“我在码头值班,路过药店给伯父买了胃药,记得按时喂。”

晚棠猛地抓住他的手腕,触感比她想象中还要凉:“你浑身湿透会生病的!”他回头时,她看见他眼下青黑,唇角却扬起惯常的笑:“怕我病了没人替你卖木雕?”话未落,一阵惊雷炸响,他忽然踉跄半步,晚棠这才发现他鞋底磨穿了洞,脚趾在泥水里泡得发白。

那夜顾承淮发着高烧蜷在她的雕花木椅上,晚棠用干毛巾替他擦头发,指尖划过他后颈时,他迷迷糊糊地说:“晚棠,你眼里有星河。”

她红着脸缩回手,看见他攥着她雕的小棠梨木雕,像攥着救命稻草——后来她才知道,那夜他抵押了自己的游艇,才凑够父亲的手术费。

<——冬夜巷尾·旧人对峙(三年后)——>零下二度的夜风卷着碎雪,晚棠躲在顾氏公寓的消防通道里,指尖抚过书柜第三层的航海日志复印件。

父亲的字迹在泛黄的纸页上洇开:“致幻剂样本来自‘白鹭号’货舱,承淮说要交给海关——”“找什么?”低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带着雪松香水混着尼古丁的味道。

晚棠猛地转身,看见顾承淮倚在门框上,指间的香烟明灭,西装领带歪在锁骨处,露出她熟悉的、总在胃痛时会按的位置。

她迅速合上日志,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颈间银铃项链——那是他二十岁生日时送的,说“听见铃声就知道我在附近”。

此刻铃声随着她的呼吸轻响,顾承淮眼神暗了暗,上前两步,雪松气息将她笼罩:“林小姐深夜潜入未婚夫的公寓,是在查走私案,还是在查当年的旧账?”“顾先生不是有未婚妻了么?”晚棠仰头冷笑,故意让项链在壁灯下泛出银光,“苏小姐的祖母绿项链可比这银铃贵重多了。”

话落时,她看见他握香烟的手收紧,烟灰簌簌落在地砖上,像极了三年前父亲棺木上落的雪。

顾承淮忽然掐住她的手腕,力道轻得像怕捏碎瓷器,却带着不容挣脱的桎梏:“你总说我害死伯父,可你父亲坠海前最后一通电话,是让我‘照顾好晚棠’。”

他拇指碾过她腕骨处的烫疤,声音发哑,“这道疤,是你替我挡沸水时留的,你忘了?”晚棠浑身血液仿佛冻住,父亲坠海那晚的记忆如潮水涌来:她在厨房替顾承淮热粥,高压锅突然爆炸,滚烫的米汤泼向他转身的背影。

此刻顾承淮指尖的温度,和当年他替她冲洗伤口时一样灼人,却让她喉间泛起腥甜:“所以你就用联姻来‘照顾’我?用苏念初父亲的走私证据来换我的原谅?”巷口的路灯突然闪烁两下,在他眼底投***影。

顾承淮松开手,从西装内袋掏出个小铁盒,里面是她三年前塞给他的胃药,已经空了大半:“你以为我每周去你工作室买木雕,是真的要收藏?”他忽然笑了,笑得比冬夜还冷,“你雕的玫瑰总带着刺,可我每次看见那些刺,就想起你在美院替我磨刻刀时,指尖磨出的血泡。”

晚棠后退半步,后背抵在冰凉的书柜上。

她想起今天下午在沈云舟的实验室,对方拿着鱼油化验单欲言又止:“致幻剂成分和顾氏进口的批次吻合,你父亲坠海前……”此刻顾承淮的目光像把钝刀,剖开她层层包裹的恨意,露出底下未结痂的伤口——原来他早就知道她在查案,早就知道她接近他是为了真相,却依然任由她在他的领地横冲直撞。

“顾承淮,”她忽然听见自己说,声音发颤却尖锐,“你这里——”指尖戳向他左胸,“到底有没有过一点真心?还是说,从四年前在美院遇见你开始,你就打算利用我父亲的关系,查清苏家用航运走私的事?”雪片从虚掩的窗缝飘进来,落在顾承淮肩头上。

他低头望着她发颤的指尖,忽然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跳得发慌的胸口:“这里,在你替我挡下沸水的那一刻,就被烫出了个洞。”

他的呼吸拂过她额角,“后来每一晚看你在殡仪馆哭到脱水,那个洞就被你眼泪泡得发疼。”

晚棠浑身僵硬,闻到他领口若有若无的沉水香——那是她父亲生前最爱的香,后来成了她工作室的常备香。

此刻这味道混着雪松与硝烟,像把钥匙,锁住的回忆:暴雨夜他湿透的背影、病房里他偷偷替父亲擦手的侧脸、还有昨天在订婚宴上,他望向她躲藏的铁门时,眉心那道深到化不开的褶皱。

“放开我。”

她别过脸,声音轻得像雪,“你明天还要陪苏念初去巴黎选首饰,不是么?”顾承淮松开手,后退两步,西装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是苏念初的短信:“承淮,我的祖母绿项链不见了,是不是落在你书房?”他望着晚棠转身时,银铃项链在她颈后晃出的弧度,忽然想起四年前她在美院雕坏的那尊缠枝纹木雕,断口处如今还摆在他卧室的床头柜上,像个永远结不了的痂。

“林晚棠,”他在她推开消防门的瞬间开口,“你知道为什么我总让你雕缠枝纹吗?”她顿住脚步,听见他说:“因为缠枝藤断了还能再长,就像——”他喉结滚动,“就像我总盼着,你眼里的星河,有一天能再映出我的影子。”

雪越下越大,晚棠走出公寓时,掌心还留着他胸口的温度。

银铃在风雪中碎响,混着远处码头传来的汽笛声,像极了三年前那个她没能问出口的夜晚:当顾承淮抱着缠枝纹木雕从救生艇上下来时,他眼底的血色,究竟是因为整夜搜救,还是因为替她父亲挡下的那一刀?而此刻,她攥紧衣兜里父亲航海日志的复印件,忽然发现边缘处有行极小的字迹,像被水洇过的痕:“承淮的游艇……卖了给我凑手术费……”雪片落在纸上,晕开墨字。

晚棠忽然想起顾承淮刚才提到的“借木雕抵债”,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把自己当成了抵押品,用整个未来,换她父亲的一线生机——而她,却用三年时间,把这份真心雕成了带刺的玫瑰。

巷尾的路灯突然熄灭,黑暗中,她听见自己心跳如鼓。

有些真相,像埋在雪下的木雕断口,越是想避开,越是会在某个寒夜,被冷风掀开结痂的伤,露出下面藏了太久的、滚烫的血。

[·荆棘缠心]<——公寓对峙·刺与饵——>落地窗外飘着冻雨,林晚棠蜷在顾承淮公寓的米色沙发上,指尖划过手机屏幕,故意将免提音量调到最大。

沈云舟的声音混着实验室的试剂瓶轻响传来:“晚棠,新药对神经镇痛有奇效,明天来试针吧?我亲自给你打。”

她余光扫向书房门口,看见顾承淮握钢笔的手顿在半空中,墨水滴在“顾氏航运季度报表”上,晕开深黑的圆斑。

“好呀,”她故意拖长尾音,指尖摩挲着沈云舟送的翡翠镯,“云舟哥哥的手比医院护士稳多了,上次抽血都没让我疼。”

钢笔尖突然刺破纸面,“嘶”的声响在寂静的公寓格外刺耳。

顾承淮低头望着稿纸上被划破的“白鹭号”货轮航线图,指腹碾过被自己捏变形的钢笔——这是晚棠去年生日送他的,刻着缠枝纹的银制钢笔,此刻笔尖还滴着墨,像他此刻渗血的心口。

“那我明早九点来接你。”

沈云舟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穿暖和些,实验室空调坏了。”

晚棠应下时,听见书房传来抽屉被猛地拉开的响动,顾承淮翻出瓶胃药,仰头灌下两粒——是她三年前塞给他的药,瓶身标签早已被他磨得发毛。

深夜十点,顾承淮在码头开视频会议。

晚棠攥着他书房备用钥匙,心跳如鼓地推开雕花木门。

檀木书柜第三层,父亲的航海日志复印件用牛皮绳捆着,边角还留着她熟悉的、父亲画海事图时特有的三角标记。

她刚翻开第一页,窗外惊雷炸响,照亮纸页上父亲的字迹:“承淮说苏念初父亲的货轮暗格能藏三箱致幻剂……”“啪嗒”,一张照片从日志夹层滑落。

晚棠蹲下身,看见十八岁的自己捧着缠枝纹木雕笑出梨涡,身后顾承淮半躲在棠梨树干后,镜头只拍到他微弯的唇角和指间夹着的、给她买的糖葫芦。

照片背面是他的字迹:“晚棠第一次雕出完整缠枝纹,像小太阳。”

她指尖发烫,突然听见玄关传来钥匙转动的声响。

顾承淮的脚步声混着海风的咸涩逼近,晚棠慌忙将照片塞回夹层,转身时撞翻桌上的雪松香薰瓶,琥珀色液体在地板上蜿蜒,像极了三年前他替她父亲守灵时,眼底未落的泪。

“找什么?”顾承淮倚在门框上,领带松垮地挂在颈间,露出她曾吻过的、喉结下方的小痣。

晚棠别过脸,看见他西装口袋里露出半截银铃——是她上周“不小心”遗落的项链坠子,此刻正随着他的呼吸轻晃。

“没什么。”

她快步走过他身侧,雪松气息裹着冰雨的冷扑进鼻腔,“顾先生码头的事处理完了?苏小姐该等急了。”

话落时,她故意用肩膀撞他的伤处——那是半年前他在码头替船员挡下的钢管伤,此刻他却只是闷哼一声,伸手扣住她手腕:“沈云舟的新药,你最好别碰。”

晚棠抬头,撞见他眼底翻涌的暗潮:“怎么?怕我查出致幻剂和你顾氏航运有关?”她扯出颈间银铃,在他面前晃出碎响,“就像三年前你‘恰好’在我父亲坠海时出现,‘恰好’捡到他雕的木雕?”顾承淮的手骤然收紧,指腹碾过她腕骨处的烫疤:“你总说‘恰好’,可你知道吗?你父亲坠海前,我在码头等了他三个小时,就为了——”他突然闭嘴,松开手时,晚棠看见他掌心红了一片,是被她翡翠镯的雕花硌的。

<——酒会交锋·血色旗袍——>金穗大酒店的水晶灯晃得人眼花,晚棠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血红色旗袍的开叉处露出小腿内侧的烫伤疤痕——那是三年前替顾承淮挡沸水时留下的,此刻被水晶灯照得发白。

她戴上沈云舟送的翡翠镯,耳后抹了点沉水香——顾承淮曾说,这味道像她父亲身上的味道。

“林小姐,顾先生在宴会厅等您。”

侍者的话惊醒了她。

推开雕花大门的瞬间,爵士乐声混着香槟气泡响扑面而来,她一眼就看见顾承淮站在弧形楼梯上,苏念初的宝蓝色裙摆像片深海,而他西装领口别着的,是她去年落在他车上的、雕着棠梨纹的银袖扣。

“承淮,这位是……”苏念初的目光扫过晚棠的旗袍,在翡翠镯上顿住,颈间祖母绿项链闪过冷光。

顾承淮转身时,喉结滚动——她穿的,是四年前他陪她挑的旗袍款式,那时她笑着说“等我毕业展,就穿这个雕木雕”。

“林家妹妹。”

晚棠伸手,指尖掠过苏念初的手背,“听说苏小姐明天飞巴黎,可要帮我带支雪松味的香水?顾先生以前总说,这味道配雪天最好。”

苏念初的笑容僵了僵,忽然抬手碰翻侍者托盘上的香槟杯。

“哗啦”声里,橙红色酒液泼向晚棠的小腿,她下意识后退,却撞进顾承淮怀里。

“疼吗?”他的声音贴着她耳后响起,指尖已掏出白手帕,蹲下身替她擦拭腿上的酒渍。

晚棠浑身紧绷,感受着他指尖划过烫伤疤痕时的颤抖。

苏念初的冷笑从头顶传来:“林家的女儿果然是攀附的藤曼,当年缠着承淮拿手术费,现在又缠着沈医生要新药——”“苏小姐误会了。”

晚棠低头望着顾承淮发顶的碎光,忽然轻笑,“我不过是替沈医生试药,就像顾先生替苏小姐试戴珠宝——都是各取所需罢了。”

话落时,她推开顾承淮的手,翡翠镯在他腕骨处留下红痕,“顾先生还是多关心未婚妻吧,毕竟她的祖母绿项链,和三年前码头杀手的戒指,款式很像呢。”

宴会厅突然静了一瞬。

苏念初的脸青白交加,顾承淮猛地抬头,撞见晚棠眼底翻涌的恨意——她终于还是查到了。

那日在码头,他拼死抢下的监控录像里,杀手推她父亲下海时,指尖闪过的祖母绿光芒,和苏念初此刻戴着的项链,出自同个工匠之手。

“你——”苏念初扬起手,却被顾承淮一把抓住。

他站起身,西装袖口还沾着晚棠腿上的酒渍:“念初,去休息室醒醒酒。”

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却在望向晚棠时,软了三分,“你也去换件衣服,别冻着。”

晚棠看着他扶着苏念初离开,指尖掐进掌心。

沈云舟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递来条白铃兰手帕:“疼吗?我那里有烫伤药膏——”“不用。”

她打断他,盯着顾承淮消失的方向,忽然想起他书房里那张照片:原来早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就偷偷记录下她所有的笑容,像个贪心的贼,把阳光藏进黑暗的抽屉。

酒会散场时,晚棠在旋转门外遇见顾承淮。

他倚着黑色轿车,指间夹着半支烟,看见她时慌忙掐灭:“我送你——”“不必。”

她走向沈云舟的银色轿车,忽然停步,“顾先生,你书房里的航海日志,第三页是不是少了段?我父亲写的‘承淮卖了游艇’,后面还有半句吧?”顾承淮浑身一震,看着她坐进沈云舟的车。

尾灯在雪夜里划出两道红线,像他此刻被撕开的伤口——她终于发现了,那艘他视若珍宝的“晚棠号”游艇,早在三年前就被他典当成了她父亲的手术费,而他从来没告诉过她,怕她像此刻这样,用愧疚当刺,扎向彼此。

雪又开始下,顾承淮摸出衣兜里的半块缠枝纹木雕——是她今天落的,断裂处还带着她的体温。

他忽然想起下午在公寓,她故意在电话里喊沈云舟“哥哥”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银铃项链,那是他亲手给她戴上的,说“这样我就能听见你的心跳”。

原来所有的挑衅与刺伤,都是她藏在荆棘下的软弱。

就像他明明想把她护在身后,却不得不任由她在自己心口刻下伤痕,因为只有这样,她才会留在他身边,哪怕是以恨的名义。

午夜时分,晚棠站在公寓浴室镜前,看着腿上被顾承淮擦过的烫伤处。

指尖划过镜面上的雾气,她忽然画出个缠枝纹,却在藤蔓交缠处断了笔尖——多像他们,明明彼此需要,却总在靠近时刺出血痕。

手机震动,是沈云舟发来的鱼油化验单照片,附言:“致幻剂成分与顾氏‘白鹭号’货轮进口批次吻合,你父亲坠海前最后通话记录——”她盯着屏幕上的“顾承淮”三个字,忽然听见窗外传来汽车引擎声。

抬眼望去,顾承淮的车停在公寓楼下,车灯亮如白昼。

他站在风雪里,仰头望着她的窗口,指尖夹着的香烟明明灭灭,像座永远在等归人的灯塔。

晚棠忽然想起他说的“藏三分真心”,原来他藏的,从来不是真心,而是所有的疼痛与付出,都藏在她看不见的深海里,任时光将它们磨成珍珠,却不敢让她看见一丝微光。

雪片落在窗玻璃上,融化成水痕。

晚棠摸着颈间的银铃,忽然发现它的形状...

全文阅读>>
  1. 上一章
  2. 目录
  3. 下一章